本帖最后由 觉民 于 2022-11-22 13:05 编辑
笛 声 同学阿惠与我一起于1970年夏到黑龙江省汤原县振兴公社双兴大队插队。我们同睡一张炕,朝夕相处,亲如兄弟。 阿惠身子瘦削,寡言少语。我们插队的屯子位于偏僻的松花江畔,距县城100多公里。那时屯子里甭说电视机,就连收音机也是罕见的。村民们吃的是苞米渣子、窝窝头、小米粥等粗粮,住的是泥草垒的土屋。知青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天与黑土地打交道,生活既艰苦又枯燥,文化生活更是贫乏。阿惠从小喜欢吹笛子,在校时还是位文艺骨干。在插队落户的岁月,短短的一尺半竹笛,竟成了阿惠的精神支柱。 夏天,铲田收工回来,我们累得一身臭汗,都喜欢到江边去游泳洗澡,顺便在草甸子中采一些黄花菜回去做菜。阿惠面对绿浪无垠、蜂喧蝶舞的沼泽草地,时常触景生情,拿出心爱的笛子,吹起《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和《牧民新歌》这样的曲子,笛声中抒发出他对大自然美景的爱恋。 “每逢佳节倍思亲”。溶溶月色中秋夜,知青们嚼着月饼,走出土屋,仰望皎洁的明月。宁静的田野上,飘逸出一曲悠扬的《谁不说俺家乡好》,行云流水般的音韵甜美悦耳,余音袅袅,回荡在小屯的上空。阿惠用笛声表达对故乡如丝的情愫,攫住了知青们的心,唤起了大家对魂牵梦萦的家乡和亲人的无限怀念。 在深秋收获的季节里,白天收割,我们累得汗流浃背,直不起腰。晚上还要到场院里脱谷上夜班,困得眼皮直打架。在田野里或场院的土屋小憩时,我们一边卷喇叭旱烟抽着提神,一边拉起阿惠,请他为大伙吹笛。阿惠便挺挺腰,喝口水,抖擞一下精神吹奏一曲《扬鞭催马运粮忙》。那热烈奔放的旋律,使人心旷神怡,劳作的困顿一扫而光。 隆冬的北大荒,白雪皑皑,寒风凛冽,气温在零下二十几度。生产队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刨粪修水利。由于冬季日短夜长,回到宿舍最难熬的便是无聊和寂寞,大家有时还会想家哭鼻子。这时,阿惠拿起笛子吹奏一曲《喜洋洋》,欢快的旋律激起了大家的情绪,我们也不约而同拿起碗、筷、瓢、盆敲打起来,手舞足蹈地吼上一番。 清明以后,柳枝吐出了嫩芽,白杨树披上了绿装,松花江又开始奔腾起来,解冻的江面上到处飘浮着巨石般的冰排,北大荒的春天终于姗姗来了。熬过漫长冬季的村民们,又忙乎开了,广袤的沃野上,红旗招展,拖拉机的轰鸣声,人们春播的欢乐声,赶车老板的吆喝声,交融在一起,呈现出一幅人欢马叫,繁忙的春耕图。荡漾的春风,使阿惠心花怒放,他情不自禁地用笛子吹奏起“二月里来呀好春光,家家户户种田忙……”那首充满田野春色的优美歌曲,由衷地祈盼秋季有个好收成。 随着时间的流逝,昔日同吃同住的伙伴,通过各种途径,有的招工,有的升学,有的参军,有的返城……纷纷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坐标。阿惠因其父亲的历史问题,参军无缘,读书无望,一度意志消沉,闷闷不乐,如泣如诉的笛声中流露出他无奈和失落的心情。好在阿惠人缘不错,大队领导语重心长地开导他:“好好干!”小队队长为了安定他的情绪,特意照顾他去干养柞蚕的轻便活。翟大爷家里逢包饺子或有什么好吃的,总来请他。好友们也多次劝慰他,尽量让他放下思想包袱。在乡亲和朋友们的帮助关怀下,阿惠又振奋起精神,视逆境为催人奋进的动力,重新扬起了生活的风帆。悠扬的笛声,再次回荡在小屯的上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阿惠孜孜不倦的努力下,竹笛居然给他带来了好运。1974年夏天,哈尔滨铁路局福前线铁路工程指挥部来汤原县招聘文艺骨干,阿惠由文化馆王公仁老师推荐前去应试,不久传来了他被录用的消息,我们都为他高兴。离开大队那天,我们几位好友相聚在老乡家,炒上一盘鸡蛋,烙了一叠油饼,大家盘腿围坐在炕上的小方桌旁,开怀畅饮60度的“北大荒”白酒,频频举杯为阿惠饯行…… 岁月悠悠,时光荏苒,我们当年的“老三届”知青,如今都已过了不惑之年,有的已经步入知天命之年。回忆往事,感慨万千,我们和阿惠在北大荒农村所走过的青春历程,不正是与共和国同龄的这一代知青在广阔天地里,人生意志得到磨练的真谛吗? 《宁波晚报》发表于1998年7月29日 第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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