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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5 23:4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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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吴承吉
牧鸭时,现已过世的吴承吉像哥哥一样守护着我,至今想来令人感激落泪。
牧鸭的作息时间不按钟点,而按天光,每天天不亮起床,匆匆吃了早饭,天刚放亮就放鸭出门,要到暮色四合、百鸟归林时才返回驻地,无论阴晴雨雪、酷暑寒冬,每天在外十几个小时,压根就不知道有休息天,辛苦可想而知。
那时侯我还是一个不满 15 周岁的大孩子,吴承吉长我三岁,个子同我差不多,身体可比我壮实不少;在他指教下,我很快学会了划船。放牧时,他划一条两头尖的小船,前头坐着郭林标,我划一条一头尖、一头方的(俗称半只头)小船,忽而一左一右、忽而一前一后,控制着鸭群的前进方向;随着季节、农时的变换,还要到青苗田或收割后的稻田放牧。青苗田是指插秧后已经成活返青直至抽穗前的这一时段,由于耕作时间不统一,必须防止鸭群进入相邻的刚插不久或已开始抽穗的田块,这时我们就须在田埂上重点防范,发现有误入者,即刻下田拦回;收获季节防范更累,本来是让鸭群捡食已收田块遗落的谷粒,鸭子见到一埂之隔尚未收割的沉甸甸的谷穗,哪有不越界抢食之理,这时的小吴和我就得左拦右挡,来回奔跑,时常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年逾花甲的郭老汉自然是只能用嘴指挥我们喽。每天中午回驻地取午饭的任务也多由小吴承担,路近时还好,路远时来回要一个多小时(当然是指水路,船行比步行自然要快许多),因此那时光他要比我辛苦许多。
长年与船打交道,不会游泳是很危险的。一到养鸭组,我就下决心要学会游泳,自然,吴承吉就成了我的游泳教练,于是,我们就趁鸭群午休时在水深不过肩的小河浜里扑腾;但是他嫌我胆子太小,学得太慢,说是一定要在踩不到底的深水里喝几口水才学得会,而我又不十分信任这位小教练,心想万一我沉下去,他有能力救我吗?毕竟两人都才十几岁呀。
有一次天已经擦黑了,鸭群回栏后我们到河边洗澡,他乘我不备,用力将我推向深水区,在惊慌中我喝了好几口水,真的要沉下去了,只见他迅速游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一拉,互换了位置,再在我背后猛一推,就将我推到了浅水区。这一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确有救援能力,可上岸后我还直埋怨他不该如此惊吓我,于是他就一边笑着一个劲地向我赔不是,哄我高兴,就象无意伤害了弟弟的哥哥那样。
九月里的一场台风,让我们尝到了惊涛骇浪的滋味。那年头不听广播不看报,更不知电视为何物,大脑中根本没有天气预报的概念,更不要说防台措施了。这天早晨出门时,还是多云微风天气,根据轮区放牧的规律,郭老汉决定(我俩都得听他的)到运河东面康桥一带去,中午前后开始,翻滚的浓云和阵阵风雨就奔袭而来,到下午三四点钟,狂风暴雨铺天盖地,鸭儿也无法觅食了,郭老汉决定提早返回,在小河港里浪还不很大,可一到大运河(这地方是个十字河口,形成很宽的洋面),排山巨浪从右侧压来,很容易打翻小船,我们必须与风浪形成 45 度斜角,一左一右夹持着鸭群,艰难地划向对岸。
这时,小吴让我在右边,也就是上风头,他自己在下风头,因为,上风头遇险,便于下风头救援,而下风头遇险的话,很容易丧失救援的时机,这又象哥哥对弟弟一样,总把危险留给自己!
那时也不知怎的,我心中并无惧怕,只是努力把握住航向,奋力划动双桨,箬笠被大风吹得戴不住(细绳勒得脖子疼),刚摘下就被吹落水,蓑衣也根本挡不住斜飘的大雨,紧张用力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全身无一干处;经过大约大半个小时的奋力拼搏,我们终于进入运河西面的小河港里,我与小吴同时松了一口气,放慢船速让鸭群先行,两船渐渐靠近,相视一笑,无须语言,就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许许多多——庆幸、感激、默契、胜利的骄傲、兄弟的情谊……
象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一样,为了节省饲料,我们也要游牧。初冬,我们往湖州方向转场。这时林聚法已离开了。埭溪暂驻时调来了谢和生,专门摇大船、管内勤;后来,我们确定在离菱湖约 10 里路的一个村子过冬。据郭老汉说,牧鸭人,一年四季中有三季半是光脚丫子的。这话一点不假。菱湖一带的湖田冬季不搁坂(即保留有水),适宜鸭群觅食,这是我们要到那一带过冬的主因。但他们还有一个习惯:晚稻收割后不是马上脱粒,而是垛堆在较高的田埂上,陆续船运回村,从容脱粒晒干入仓,遇阴雨即停工,拖延时日颇长;这就又苦了我们牧鸭少年:鸭儿在田里,难免要窜上田埂祸害稻垛,而稻垛挡路,田埂就走不通,我们只好下田驱赶,那时的初冬比现在冷多了,早已降寒霜、结薄冰,卷裤腿下田破冰而行,这个滋味可想而知,尤其是“寥
廓江天万里霜”的清晨,两双脚都冻得红彤彤的,我们连自己尿液的热量都舍不得浪费,浇在脚上也可瞬时缓解那刺骨的寒冷。直到隆冬时节,田埂上的稻垛全部收净,不再需要“严防死守”,我们方可穿上鞋袜。
我与吴承吉同甘共苦仅十个月(1963 年 2 月鸭群调出我场,养鸭组解散,大家又奔赴不同的工作岗位),但结下的同志情、兄弟谊,彼此都不会忘记。吴兄住院治疗期间,我仅去探望过一次,尽管他知道自己患的是不治之症,但还是那样豁达、乐观,积极配合医生治疗,我虽心里酸楚,却又帮不上他什么忙,也只有精神上的鼓励,希望他顽强地与病魔抗争。然而不过大半年光景,他还是没逃过这一劫。当知悉他是含笑着走的,我这心里又感到些须安慰!正如末名所说:“我们活着的人应该活得更好,一生平安!唯有这样才能让逝去的人平安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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