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发白了，全白了

嘉友（加友）

【转帖】

我的头发白了，全白了。

　　其实它们早就渗了霜，是遗传，也是岁数到这个份上了。有那么些年，我也焗过油，染过黑，后来嫌麻烦，也担心化学染剂对身体有害，就摒弃了。

　　乍顶着一头梨花出门，遇多年未见的故旧，有人已茫若无睹，有人虽然还认得，却也惊呼：你把头发染白了？

　　我答，我没那么傻，要染就染个年轻模式的，怎么会染白色呢？

　　于是他们就叹息：老了，真是老了……又担心我接受不了，赶紧安慰说，一头华发，富丽堂皇。更有人说，你这头发白得有品位，有气质，像吴仪，像田华，像秦怡……

　　活到这个年纪，我已经修炼得宠辱不惊了，哪怕说我像路边的要饭婆子，我也不会伤感。

　　其实我并不排斥皓首，也欣然接受容颜的衰败。早在二三十年前，就有人劝告我：别和年轻人玩在一起，别和美女们待在一块，因为一对比就显得你又老又丑。可是我不以为然，我对玩伴的年龄和相貌绝无要求，只要说得来，舒心就是了。况且，老丑就老丑呗，每个人都年轻美丽过。何况我早已儿孙满堂，我若不老，于情于理、于天于地都说不过去啊。

　　银发自有银发的好处，有时感觉非常不错。比如，我早就学会了网约打车，每每滴车来到跟前，我拉开车门要抬脚上去时，司机会说，阿婆，这车子有人约的。

　　我说，就是我约的啊。

嘉友（加友）

司机带着些许疑惑看看我的白头，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是你的孩子替你约的吧？

　　我就像小孩子一样逞强：是我自己约的。

　　司机夸我：不错，这么大年纪了还会自己打车！

　　数月前，随小儿子搬了新家，离老城区远了。小区门口就有车站，我坐公交车的机会多起来了。我的银发成了一个标签，仿佛上面写着“敬老爱幼”的字样。

　　我一上车，总有人起身给我让座，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我不花一分钱白坐公交，那些上学族、上班族也挺忙碌、挺辛苦的，我一个闲居老人凭什么占人家座位啊？

　　可是年轻人热情而固执，非要我坐下。

　　更好玩的是，他们给我让座时，却常常忽视了比我大四五岁的老伴。我就幸灾乐祸地偷着乐：谁让你一头黑发呢？

　　但是我不能一以贯之地享受别人的礼让，我很想回报一下，也给别人让让座。

　　机会来了，有天我发现车上来了个身材纤弱的少妇，她一手抱娃，一手扶着我前面的椅背。那天实在太挤，她被淹没在人群中。偏偏这时，公交车来个急刹车，她手中的孩子差点甩出去。我就起身把座位让给她，她死活不肯接受。我警告她：摔坏了孩子可不是玩的。然后拽过她，按在我的座位上。

　　又有一次，上来个比我年轻的女人，但她拘着个腰，行动有点困难，我也把座位让给她。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嘟囔着：老姐姐，老姐姐……我制止她说：别老姐姐了，我的腿脚可比你利索多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红楼梦》里的贾母，儿孙媳妇们拥着、哄着，让我开心；有时又觉得自己像几进荣国府的刘姥姥，虽没有“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一头老母猪不抬头”的威武，但可以装点疯、卖点傻、讲点趣事，让大伙儿乐呵乐呵。

　　昨天我在地摊上买青菜。农妇一边称菜，一边夸我的白发好看，我心中自然受用。

　　她把青菜给我，告诉我是4块8角。我拿出手机扫了她挂在胸口的二维码，她惊呼道：阿婆，你还会用这个啊，这可是我儿媳给我挂的。

　　我一高兴，输款时竟忘了小数点。等我回到家里，才发现我付了48元。

　　可见人是经不得夸的。被夸多了，多少会有点飘飘然。

　　来源：钱江晚报小时人文读本版     作者： 钱国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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