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赘语
《守灵》一文刊出后,引起国内不少人的关注。有周围的朋友,有当年的工友,还有素昧平生的年轻人。一位当年的铁道兵,千里之外来电,谈起青海的往事,激动不已。呵,当年他和我竟是球友!感谢他30多年仍能记得我。 屈指算来,习文已有30余年,文章发表也罢,获奖也罢,“泥牛入海”也罢,酸甜苦辣咸,尝遍人生“五味子”。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凡事本应荣辱不惊,可面对热情的读者,兴奋、惊喜、惶恐、遗憾……许多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守灵》一文,始于聊天叙旧,在同事的建议下,一气呵成。因此,读者的强烈反响是我当初始料未及的,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行”。古人所言极是:艺术是“本于人心之感于物也”,也就是说,文学源于生活。 言归正传。有人疑问:为什么一个人守灵? 王兴堂生前爱好文学,与我是文友、农友、工友,戏称“岁寒三友”。其亲属当时远在兰州,派我守灵本是情理之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当时工班人手很紧,没有闲人,当晚仍是夜班,我与身强体壮无缘,故工长来个顺水人情。后事处理方面,亲属提出应追认烈士,理由是修青藏铁路是与“帝、修、反”抢时间,争速度,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交涉结果是由段上出一口棺材。棺材是用枕木做的,愿朋友在天之灵,高枕无忧。 有读者问,当时施工真有那么艰苦?回答是肯定的,绝无虚言。不要说吸支烟的工夫,确确实实连点烟的时间都没有。当年机械化程度不高,多数是力气活。拿我来说,枕木一到,立即散枕,接着是定轨距、放垫板、散道钉……此工序未完,拿铆钉枪和抡大锤的已跟在屁股后。我得赶紧将撬杠插入垫板底下,身体坐在撬杠上,“哒哒哒”和“当当当”随即响起,震得我尻子发麻。当轨节升至五六层时,坐在撬杠上就很危险。身子靠脚在枕木头上找个支点,悬在半空,掌握不好平衡或因震动将撬杠震脱,人就会摔下来。 当年施工求速度,轻质量,更难顾及安全。钉联时,钢轨和枕木就从我们头顶飞来飞去,一旦松了卡子或钢丝绳,后果不堪设想。一位周姓工友,在翻枕时不料枕木“塌方”,小腿当场被砸断,白骨茬茬龇在外,很是瘆人。 那时,大家都不偷懒,也偷不成懒,分工很明确,一个萝卜一个坑,一道工序出问题,整个作业受阻。加上天气冷,虽有皮衣皮帽,可“罗衾不耐五更寒”,谁偷懒谁受冻。 当时的文化生活极度单调,棋牌类有“四旧”和赌博之嫌,球类活动靠天公作美。我长得瘦弱,练打乒乓球。文头提及的那位铁道兵球友,就是那时认识的。你来我往打过几场球,真是不打不相识! 当年能看上一场露天电影已是奢求。看电影时,我眼睛不好,蹲在最前面,银幕兜风凸起,只能见到腿和脚。好在耳朵蛮灵,露天电影权当露天广播。朝鲜影片《卖花姑娘》风靡全国时,段领导在职工的强烈要求下,同意大家到西宁看电影。千余职工半夜上车,为了御寒,不论男女在皮大衣腰部扎上一根草绳或铁丝。天亮到西宁下车,大家面面相觑,忍俊不禁:多像威虎山上下来的! “林彪事件”后,早请示晚汇报取消了,天黑后无事大家也不敢外出,害怕遇到狼。工班一位看料的工友,半夜巡视遇狼群,逃避不及,只好爬上高高的龙门吊。嗓子喊哑了,就用防身的大号板手砸钢梁,无奈风雨太大,声音都被风吹雨打去,他只好孤身与狼共舞到天明,狼悻悻离去后,人都快冻僵了。 顺便提一句,王兴堂去世日是1972年5月8日,正好是入路一周年。28年后,当年同批入路的一位朋友,生前任国内某重点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也在这一天因抑郁症跳楼,这纯属巧合。同年生,同月同日卒,呜呼!
编者注:《守灵》一文在本报今年6月6日8版《七彩人生》发表后,以其真实感人的情节,生动地再现了那个特殊年代里铁道兵(注:不是铁道兵,是铁路工程单位)的工作和生活,读者反响强烈。这是作者有感而发写的续篇。
2005-11-07刊登于《中国建设报》
(1972年4月摄于青海海晏克土。右一为王兴堂。左一为文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