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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父亲节时,我有感而发。虽然我的老父亲,这位曾在刘志丹习仲勋领导下为党和人民事业奋斗七十余载的陕甘红军战士已经作古近二十年啦 ,但在我的心中,与他相处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今天草就这篇博文,也是远离故乡身患重病无法亲临双亲墓前祭奠的我,一片赤诚的追思之情。
那年,父亲陪伴我们到黄土高坡插队时,遇到的一件事,令我至今都不会淡忘!
那是我们从成都乘坐火车到陕西某地后,当年从关中前往陕北的旅客基本要在此地转乘汽车再前往延安。因火车晚点,本来晚上十一点到站,一直到凌晨一点才到。等我们下了车都点半还多啦。本来我们打算就在火车站蹲到天亮去汽车站,再乘车继续征程。可父亲看到久病的母亲经过几天旅途奔波实在撑不住啦,顺便说一句,因我和姐姐都去插队,母亲毅然决定离开山清水秀的天府之国,随我们一块回到陕北好就近照顾我们!
父亲见母亲满面难以支撑的病容,就带我们到车站对面的旅社,打算住宿,让母亲和我们都休息一下。因为天亮了还要乘汽车翻山越岭的继续赶路。
当我们来到旅社门前,大门紧闭。门旁的一间挂有值班室/登记室牌子上还标有“24小时对外”字样的屋子亮着灯。
和我一样,父亲背上也负重着南方特有的竹子编制的背篼。不过是他的那个比我的沉重了多许。父亲拾步登上屋子窗口下的那十几个台阶,隔着窗玻璃朝里面看了看,然后敲了敲玻璃,叫了声同志。过了一会,见里面没动静,父亲又敲了敲玻璃叫同志,只不过是这次的声音略高了些。我呢,也如同父亲一样肩负着背篓站在父亲身边,伸长脖子瞧着那窗口,殷切地期盼里面的人开始办理登记入住手续好让我们入住休息,因为,这时的母亲,已经站立不住好在一贯保持着战争年代的传统,就坐在了肮脏的台阶上。
心里急但脸上丝毫看不出来,这是长期征战锻炼出来的父亲,见我脸上着急的表情,轻轻说了句“不着急。咱来这么晚,人家也许睡下了,等等”。
时间在流逝,等了约十几分钟二十分钟,那窗子里还是没动静!看看低着头坐在台阶上喘息不止的母亲,父亲有些沉不住气了,第三次敲了敲玻璃叫了声同志,这次有动静啦,窗子打开了,一位睡眼惺忪的人不耐烦的说“敲啥咧!啥事,说!”
此人这态度,令父亲略愣了一下,但还是非常客气的说入住请求。那人答复拿噶(革)委会的介绍信来。父亲赶快把早准备好的介绍信递了进去。那人接过看了看说“你喔这四川的信不行!喔们要俺们噶(革)委会的信。”
父亲说我们到这已经是夜半三更,革委会不在车站跟前这时怕也不上班无法开介绍信“您看我们还有病人,是否能先让我们入住,明天一早我就去换信。”对方一口一个“不行不行”。就要关窗子。父亲赶快挡住再三恳求,对方就是一句话不行“拿喔们噶(革)委会的信来,不然住不成”,而且态度越来越蛮横。连父亲哀求他哪怕就让我母亲入住“就请您看她是病人,歪好让她住下。我们都不住啦”都不行,一味就是“莫(没)噶(革)委会信,谁都不行”。最后“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不再搭理父亲。
父亲参加革命后,也当了多年领导啦,那时按三结合原则仍在继续工作。由于他对党和人民事业忠诚无比,故对工作极为认真。儿时的我也曾目睹过父亲对不好好工作的人的批评,那是非常严肃的毫不留情的。记得文革一开始,父亲被“打倒”后,揭发他的问题或是批评这个不好好干耽误了工作或是批评那个马马虎虎影响了工作。搞的造反司令都说“按你们揭发的,他批评的都对呀!还批判他个锤子。”更有一位因偷吃干部大灶粮食被发现的炊事员,当时被父亲给开除啦。他闻听批斗父亲呢,也跑来上台还打了父亲一耳光,嚎啕大哭说就因他拿了十几个白馍回家给娃儿吃,父亲就把他开除了“害的我的几个娃儿好多天没吃到白面馍馍”。结果台下的造反派们觉得不对劲“你个龟儿子,偷我们大家的粮食给娃儿吃,不开除你开除谁”当即要父亲下来,大伙群起攻之批判开他啦!
正因为父亲对工作一丝不苟出了名,所以对待工作不认真的,他都很气愤。但这次在他为解放这座城市曾经流过血的地方,遇到这几近无赖的工作人员,我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气的浑身打抖,但他凭顽强的约束力压住了火气没有发出来。因为他看到母亲坐在那里喘息的更厉害啦,我们几个孩子也站在那里一脸的疲惫不堪。父亲更明白,在这虽然地熟而且他还为解放这里负过伤但如今却是人生的地方,与这样的人说什么都是白搭。赶快给母亲和我们找个歇脚的地方是上策呀。
因“24小时对外办公”故他没有关灯,这时也站在窗子跟前的我看到那人又躺在床上“休息”啦。当时我的心里恨不得立即冲进去揍那个“龟儿子”一顿同时也羡慕人家“以后我也从事这工作多风光呀”!
父亲满脸失望的走到母亲跟前啥也说不出来!当时我觉得整个空气都好像冻结了似的一片安静。只听父亲说“没事,你们稍微再等会,我再想想办法”。母亲则说算了“别跑了,你也歇会吧,咱们就在这坐一会天就亮了。”
这时,有一个持当地人口音的给父亲说“那边有个浴池,晚上没人洗澡,也接待旅客”。走投无路的父亲当即谢谢并跟随人家到了浴池。果然,这里接待旅客,也不要嘎(革)委会的信。接待我们的工作人员数了三遍,终于查清楚我们一行共五人,告诉父亲“五个人,给你们五个躺椅五条小被。一个躺椅一块钱,一床小被也是一块钱,一共十块钱”。
父亲愣了好一阵才把钱给了对方。我知道父亲发愣的原因,这里太黑啦!一是时间。我们到了浴池都两点多啦,四月初的天,六点多就该亮了而且我们顶多能歇到五点就该赶赴汽车站乘汽车。二来,即便我们一行人住旅店,也用不了这多钱,那家把我们拒之门外的旅店,房子里挂的牌子上写的住宿费清单,我看的很清楚,一个床位一元钱。而且那床位费已经包含了被子费喽。
母亲当时说不住了,但父亲摇了摇头还是把钱给了对方,对方指了指大厅里的几把躺椅说自己找的躺下吧“六点就得离开呀”就走啦。
等我躺在那个一动就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椅子上,脑子里尽是刚才在旅店和这个浴池的遭遇,虽然很疲倦但也就迷迷糊糊了一阵随着父亲的低声吆喝我就起来整理好背篼背好就离开赶赴汽车站啦!出了浴池的门,我回头看了看门口的招牌,路过那个把我们拒之门外的旅店时,我还挺住脚步认真的看清楚了旅店的招牌“某某市第一国营旅社”。父亲还略带不耐烦的督促我“走,走,看啥呢。搭理他们干什么”。我倒是觉得,虽然没有到目的地,但我这插队征程的第一课,就已经上咧!
以后到了山村插队期间,有一次在县革委工作的曾是父亲老部下的叔叔来山村看我们。闲话之际说起他曾在那个地方工作过,我就多嘴的说了我们回来时的遭遇。那位叔叔惊讶的说“还有那二球的人啦!嗨,当年你大(陕北人对父亲的称谓)带领我们解放那里,为保护老百姓,腿上还被匪军打伤呢!尔格的这些人,唉。”因父亲不怎么给我讲述他参加红军以后提着脑袋为人民打江山的征程,我自然不知道他在那里的战斗历史。更不知道他腿上的那块贯通伤痕就是在那里留下的。以后我曾问父亲并言及那里的人“不记你的功绩,真是忘恩负义”。父亲沉思了好一会,严肃的说了句“以后,你会明白的!”
参加工作后,有一次,已是个小官长的我因公务到那里去,抽空去看了看我的一个老领导,他刚调那里工作不久。晚饭后我们散步恰好走到那个旅店,我又提及当年的遭遇。老领导听完后,深深的吸了口气,说了句“过去啦,谁还记得呢。你还年轻,征程的路还长,遇到的事也少。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这句话”!
但好长时间,我并不理解老父亲当年说的“你会明白的”这句话,也不理解老领导“过去啦,谁还记得呢”的这句话。直到我退休患病后,因没钱支付救命药费后,回顾自己几十年革命征程,才明白当年老人家们教诲我的真实含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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