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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26 16: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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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连载望峰的望峰轶事:
望峰逸事
四 黑狸
黑狸是条狼狗。在望峰三年中,它给知青生活带来不少乐趣,也同时留下难以忘却的回忆。
71年春天,两名知青外出到别单位串门,发现了这条小母狗。
“多好的小狗。”两人交换一下眼色,寻机来个“顺手牵狗”给抱了回来。
它不像别的小狗那么肥胖,细长的嘴巴,尖挺的耳朵,顽皮中透着机灵。头部、背部直到臀部一色黑毛,腹部以下为桔黄色。两只眼睛上方还各镶有一颗金色的黄点。
“真漂亮!”同为知青的连长道:“先在指导员家放几天,避避风头再说。”
果然,第二天狗的主人真找上门来了。两名知青自然是矢口否认:“没有哇,我们回来的时候那些人还在逗它玩呢!”连长还陪他到各个房间去看了看,信誓旦旦地说:“肯定没人抱狗回来。要不,我能不知道吗?你回去再问问,再找找。”
把人送走,几个人相视而笑。连长道:“读书人窃书不算偷,爱狗人抱狗只能算拿。嘿嘿!叫它黑狸怎么样?”黑狸就这样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之中。
虽说当时食堂难得闻见荤腥,但知青的包裹里总还是珍藏一些咸鱼腊肉的。黑狸长得很快。可惜我们中没有像样的教练,它只学会了空中接食的本领。
犬吠声惊醒了清晨的春梦,稚嫩的叫声中还带着几分惊恐。几头牛撞开栅栏进入院子,它们并没有感到这小不点的存在,依旧坚定地向前迈动它们的铁蹄。黑狸无奈地夹着尾巴,随着牛群行进的脚步后退着,可仍露出它那细白的乳牙不停地尖叫。待到人们赶走群牛,简易的球场上已经留下了它们的粪便。看到如此悬殊的争斗双方,黑狸的举动立即得到大伙的由衷赞赏。炊事员取出一块猪油渣:“勇敢的年轻人你吃苦了,我代表关东军最高司令部,授于你一枚三级勋章!”人们都笑了,黑狸也很兴奋,叼着它的“勋章”撒起欢来。
自从那天修复了栅栏,加上黑狸尽心地“站岗巡逻”,虽说夏日天亮得特别早,但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吠声外,球场倒是干净多了。
秋天,根据会战安排,连里集中了三个道班,配合施工机械,开始了为期半月的“运动战”。不料这期间又被老牛钻了空子。这不,拖着疲乏的身体,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搞环境卫生。这时昼夜的时间已经相差不多,早上,当黑狸发出怒吼时,好些人已经起床了,亲眼目睹了这场以少胜多的战斗。
今非昔比,黑狸已出落成一条非常漂亮的大狗了,机灵中透露几分凶猛。它似乎还记得当年的遭遇,愤怒地把耳朵、鬃毛,连同尾巴一起高高竖起,一副报仇雪恨的样子。它咆哮着冲入牛群,从侧面扑向为首的那头黑牛。张牙舞爪,一触即发;顿时在对方的脖子上留下了几个鲜红的斑点。群牛一阵大乱,纷纷逃窜。它乘势又在动作最慢的小黄牛屁股上咬了一口,狂叫着,追击着溃不成军的群牛,直至把它们赶出老远。战斗很快结束。从此,群牛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夏天,养路工作开始了。人们在延绵的山间公路上行进着,用镐、锹和小推车填补路面上的坑坑洼洼。黑狸紧随人们进程,时而钻入草丛,时而隐入树林;忽前忽后奔跑不停。有时竟还能捕食一些蚂蚱、蛤蟆之类的小东西来充当点心。
一天,接近收工了,树丛中突然传来黑狸的急促的叫声,紧张中又带有兴奋。人们随手操起家伙,顺着声音奔去。来到近前才看清,原来它缠住了一只小狍子。见援兵赶到,它叫得更欢了。小狍子还很小,连同细长的腿也不过和黑狸差不多高。它显然被这呲牙咧嘴的黑厮吓坏了,纤细的长腿似乎不听使唤,几次想迈步都被黑狸挡住去路,再想掉头,又被黑狸兜头堵住。看到人们围将过来,小狍子更加惊慌,本想竭尽全力冲出重围,可没跑几步,就被黑狸撞倒在地。人们把小狍子抱了回来,才发现它还是个“幼儿”。知青们为它采来嫩枝和鲜草,还冲泡了奶粉,又为它准备了一个柔软温暖的“窝”。可惜,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缺乏科学的喂养知识,四天后,小狍子最终还是在知青们关怀备至下死去了。
“早知道不抱回来就好了,当时大狍子可能就在附近。”
“连同大狍子一起抓回来就更好了。”谈何容易!成年狍子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次年初夏的一天,工作途中,几名知青正坐在一座小桥边休息。路边草丛中突然传来黑狸的狂吠,紧接着,一头雄狍子从草地腾空而起。由于距离较近,连狍子头上那布满茸毛的长角都看得清清楚楚。是为了避免杂草的羁绊,还是为了防止低矮动物从下部的攻击?那狍子竟像袋鼠似地不断地腾越,径直向小河蹿去。茂密的草丛中隐约只看见一条黑影在后面紧紧追赶。所谓小河,实际是条十米来宽的溪流。一尺多深的水,对狍子细长的四腿构不成什么冲击力,眨眼间它就登上对岸。紧接着黑狸追到河边,稍微迟疑了一下也窜入水中。但是,等用它的“狗刨式”涉过溪流,早已严重偏离了原定的目标。
好像一切都发生瞬间,等知青们站起身来拿起工具,周围都恢复了平静。黑狸浑身湿漉漉地回来了。轻轻爬上小桥,挨个向它的主人们摇尾乞怜,请求原谅它的过失。
72年春天,为方便工作和生活,也为了能在这人迹稀少有个“伴”,我们在一个铁路工区旁边建立了道班。铁路职工相当热情,建点搭帐篷时,他们为我们提供了温暖的吃饭和休息的场所,解决一些必要的工具。但他们豢养的几只耷拉耳朵的土狗,却不那么“好客”,尤其是那二只丑陋的大狗最令人厌恶。一条是黑白相间的花狗,粗壮、高大,脖子上安着一付猪脑袋。见人就堵在路口,张开特制的大嘴,发出低沉的“隆隆”声。真有几分吓人。另外还有一条细长的白狗,不过那浑身的皮毛就像洗不净的抹布;而且长了一只粉红色的猫鼻子。叫起来,头三声还有个节奏,接着就变成长声的哀号了。不过这家伙胆小,没等人走近,它就赶紧让道;然后再跟在后面拖泥带水地吹奏着它那“双簧管”。
搬家的那天上午,我们特意让黑狸随车一起来到道班。从卸车开始,那两家伙就跑了出来,对着公路叫个不停。平时进出都是镐锹在握,自然不怕;可如今肩扛手提的,真得提防着点。于是,只好一人舞棍开道,一人横锹断后,来回搬运行李。奇怪的是黑狸自始至终“不卑不亢”,它先是守在行李旁,无声无息地观望着自己的主人一次次遭受的“挑衅”;最后跟在主人的身后,在它同类的“淫威”下,若无其事地进入帐篷。
第二天出工,那两丑鬼自然又是一番“欢送”。等上了公路,黑狸突然折回,迎着它俩疾步走去,距双方一步之隔停了下来。吠声早已停止,只见三条高竖的尾巴在不断摇晃。一场决战似乎马上开始。相比之下,黑狸显得矮小多了,就像成龙面对两个欧洲拳师。我们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工具。但什么也没发生,它俩转身走开了。
一天凌晨,帐篷外隐约传来一阵犬吠,撩开门帘,还能清晰地听到撕咬声。大家赶紧起身穿衣,来到门口。只见百米开外,一白一黑两条影子先后窜出小树林:黑狸紧紧追赶“猫鼻子”。“猫鼻子”尽管身高体长,但显然有些慌不择路,未几便被黑狸扑倒在地。一阵撕咬后,它又挣扎着向公路逃去。但又一次被扑翻,嚎叫声渐渐变成惨叫。片刻后,黑狸松开口,目送“猫鼻子”一瘸一拐地,呜咽着向公路走去。
其实,工区职工也察觉“猫鼻子”的惨败,几次暗暗寻机想让“猪脑袋”来“扳回面子”,只是黑狸初来乍到,对生人一直保持相当的距离而未能遂愿。
周六下午,两单位收工都特别早。年轻人遇到一起,几句话就较上了劲。于是,在工区和道班之间的空地上,人们领着他们的“决斗士”入场了。一看到这架势,它俩也明白各自主人的意图了。双方同时竖起鬃毛,露出牙齿。随着一声令下,立即撕咬成一团。在主人们的呐喊声中,它俩站立起来,先用前爪相互搏击,接着又摔跤似的搂抱在一起。“猪脑袋”凭它的身高体重,很快占据了“空中优势”,将黑狸压倒在地。居高临下,张开那血盆大口。黑狸用前爪不断击打、抓挠对方的脸部,使之无法靠近。又收缩后腿,猛地蹬向对方胸部,乘机脱出身来。“猪脑袋”故伎重演,又直起身子扑了过来,但扑了个空。黑狸闪在一旁,紧随其后,扑向其右腰处,爪牙并举,猛地一击,将对方扑倒在地。待其转过身来张嘴反击时,黑狸松口撤爪,后退了一步。“猪脑袋”爬将起来,再次猛扑,又被黑狸向一旁闪开。为防止再遭背后偷袭,它紧忙扭转屁股,喘着粗气,与黑狸对峙。整个动作,与黑狸灵活的跳跃相比,显得十分笨拙。看样子,再想进攻,已经力不从心了。双方呲牙咧嘴,怒目相视,施展前爪进行对攻。“猪脑袋”顿时失去了原先的优势,头面部不断“中招”。鼻子旁出血了,竖起的尾巴也开始倾斜了。黑狸忽左忽右不断撩拨对方,完全占据了主动。它用右爪突然抓向对方的左侧,乘其向左扭头之际,一个“突击”,将对方右颊紧紧咬住。“猪脑袋”嚎叫着,本想来个肚皮朝天,用四肢解围。但被黑狸把脑袋死死摁住,两前爪不得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法腾出来进行反击。黑狸竭力避免与敌接近,始终与对方保持“人”字状,像牵牛似的往后一步步拽着。“猪脑袋”的叫声从哀号变为抽泣,粗大的尾巴藏入两腿之间,彻底放弃了抵抗,趴在地上认输了。
72年秋天,黑狸怀孕了。连队马上给它落实的“孕期待遇”。先是禁止它再去条件更加艰苦的道班,防止营养不良;接着取消它在养路中的“警戒”任务,预防疲劳过度;并在宿舍的一角,为它安了一个温暖的“家”。指导员早就想要只狼狗为自己看家护院。铁路工区自那场“决斗”后,也多次提出要一条狼狗种。两头的道班也各给一条。连长心里早有盘算。
人们企盼着这窝狼狗的降临。也许是第一胎,黑狸只产下三只黄色的小狗。黑狸充分展示它的母爱。它长时间地和孩子们依偎在一起,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三只小生命,不时吻着、舔着它们的全身,并把它们的排泄物也吃了下去,籍以保持“家”里的环境卫生。知青们也在绞尽脑汁搜刮所有的荤腥之物,连购买罐头的机率也大大提高了。但是,随着它们的不断长大,人们越来越感觉失望。耷拉的耳朵、宽阔的嘴巴、肥胖的身体,哪有半点狼狗的模样?人们泄气了。稍大些,铁路工区抱走一只,那两只跟随黑狸在家度过了冬天。它们长的很快,但是,除了个头超过黑狸外,其他方面却一无所长。
开春第一件事就是设立道班。那天,知青们将帐篷扔上汽车,登车出发。在一片“加油”声中,黑狸带着它那两个儿子在后面紧紧追赶。汽车越开越快,翻腾的尘埃渐渐遮住了三只奔跑的狗影。汽车开出6里多路停了下来,人们举目远眺。待尘埃落定, 只见一小黑点跳跃着映入了眼帘。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黑狸急速向前飞奔而来。不由使人想起某个电影中的特写镜头。黑狸奔到车前,点头哈腰地向主人们打着招呼,还不时回头张望,巡视它那俩宝贝的踪影。好一会,那哥俩才气喘嘘嘘地来到近前。在黑狸面前摩首抚项,呜咽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曲。首次“出征”,就给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分到道班去后,它俩表现得更加恶劣。一只是“馋猫”,偷吃成性。头顿剩下的饭菜,一不注意就让它给“光顾”了,还打碎过几只瓷碗。有天夜里,还把厨房盛菜的大盆从灶台扒翻到地上。另一只是“叛徒”,有吃的时候他绝对“忠诚”;一旦吃完了,立即“我行我素”了。那天两女知青想到连队去,本打算带条狗壮壮胆的,可到了半道这家伙溜了,害她俩只好硬着头皮走完剩下的5里多路。未几,人工筑路会战开始,连队需要抽调大量人员上山,这对宝贝便成了“誓师大会”后的牺牲品。
开始说是上山支援筑路会战,完成后还得下山回望峰。直到秋天仍无撤退的迹象。于是连长(筑路混成连副连长)派了两个人,让他们回去取衣物时顺便将黑狸带上山来。但因黑狸又即临产而只得作罢。二人回来说,黑狸的肚子特别大,看来是多胎。据传一胎6只, 里面必定有一只好狗。他俩再三关照留守者,要好好照看黑狸母子,连长可能回亲自回来挑选小狗。果然,黑狸一胎下了7只。消息传到山上,大家都很兴奋。连长表示, 等小狗满月后一定要下山一趟。
可是,第一场雪后,山下却传来不幸的消息:7只狗崽钻进了“地火龙”, 全给熏死了!后来才得到事情的原由。那时气候不算太冷,宿舍只是晚上才生火取暖。那天下午特别暖和,以致午饭后房门一直开着,7只小狗来到外面,起初门口戏耍,后来就往食堂方向走去。
那几位看家的闲着没事,关了房门来到家属区找家属“唠嗑”,门口的黑狸也跟着一起来到家属区。
随着太阳西移,气温逐渐降低。小狗纷纷逃回家来。可房门关着进不去,只好在走道上来回转悠。走道两侧就是“地火龙”的灶口,那里面还散发着余温,小狗们正好钻了进去。烧炉工也想不到里面还藏有生命,把桦树皮、油毡纸一扔就点起火来,又塞了一把细柴禾。“噼噼啪啪”的燃烧中,他似乎听到小狗的叫声,跑到门口一看,没有;又推开房门,唤了几声,也没动静。他意识到不好,赶紧撤火,但已经晚了。高大的烟囱用它的强大的吸引力,使得火焰推着浓烟拼命往炉灶里钻。他又浇了一勺水,火是灭了,但白色的水气掺杂着蓝色的烟雾又被吸了进去。他又找了一根木棍,从里往外扒拉,可什么也没有。“地火龙”顺内墙绕房一周,拐弯抹角的,谁知道它们在哪个位置?人们闻讯赶来,但也无计可施。
黑狸也回来了,它径直冲到窝里,又冲到门外,在院子绕了一圈后,对着灶口嗅了嗅,又进屋钻进铺底下在“地火龙”外壁来回嗅着。天暗了下来,人们冻得直打冷颤。快一个小时了,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烧炉工重新点起了火。
接连几天,黑狸像着魔似地屋里屋外窜进窜出,在小狗曾逗留过所有的地方寻觅着、嗅闻着。但此后它就再也没回来。
冬天,望峰分队被取消了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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