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继续连载梅子的杰作:
梅花香自苦寒来--《我的支边情结》
(三)
我们吃的主食是大碴子、高粱米、窝窝头,当然也有馒头、大米饭(籼米),但只是很少,以粗粮为主。那时我们食堂的口号是:“粗粮细做、细粮精做”。其实这是一句空话,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我们一个月只有一斤大米,我是南方人,习惯吃米饭,米饭成了我每个月的向往,我可以不吃菜的,把一斤米饭都吃下。(现在想来真是吓人)
由于大兴安岭只出木材,其他什么东西都不出,全靠小火车从外面运进来。再加上我们在山上,离镇很远,所以我们一年四季吃的是国家储备粮(国库里到期的粮食,并且是在夏天之前,一次性的把全年的粮食全拉上来),为夏季大会战作准备。我们住的是帐篷,四面透风。一到夏天的雨季,我们整天就吃发霉的大碴子、窝窝头、高粱米,吃的我们直想吐,而工作强度又是那么大,因为我们的细粮票有限。偶尔去连队小卖部去买一斤称之为“饼干”的东西,因为买饼干要用全国粮票,而我们发的细粮票是连队自己设置的“粮票片”。(连队小卖部只有三种东西,那就是饼干、颗粒糖和冻梨。这还是我们去后几年时,连队才设置的,且经常断档)
吃的菜,除了夏季筑路大会战时,工作辛苦,改善伙食能增加豆腐外(从外面借小毛驴磨豆腐),一年四季都是土豆干、土豆粉丝。而食堂所谓的洗菜:只是到河套里,用洋镐把冰打碎,也不管这冰的干净与否,都一一拿铁锨撬回来,放在锅里化水。再把草包里的土豆干或土豆粉丝倒在锅里(每顿就一只菜,有时一天也只有一只菜),用个大漏勺捞一下就算洗过了(而我们自己打的冰,块块都是晶莹剔透,由于路远,又要随身带洋镐、铁锨、水桶,大家结伴去一次不容易,因为人少去不安全)。那做菜就更简单了:把要做的菜放在锅里,加点水煮,等水烧开,加一把又大又粗黑黑的矿盐,再加一点豆油往上一浇,这菜就算做好了。我们食堂一年还会改善一次伙食,做一次“大果子”吃,也就是我们南方人所称呼的油条。但大果子的个头很大,最起码有二、三两的大小,我们要是知道了哪天要吃大果子,我们会在知道消息的那天开始,就会互相打听、激动不已,半夜做梦都会笑醒。如果跟食堂的人关系搞好,还可以多买一点。所以在那个年代能在食堂工作是最最幸运不过的了,那就必须学会打溜须(拍马屁)。但我这三百六十行的第一行,怎么都学不会,看来我这辈子都与它无缘了,主要是没得到遗传。
就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生活,我们照样干的热火朝天,个个争当四好班、五好战士,我们班还荣获了“铁姑娘班”的称号。
特别是夏季大会战时,早上4点就出工,晚上8点才收工(中午可以休息3个小时)。大兴安岭的天气是很特别的(是地理位置的关系),夏天早上3点多开始发亮、晚上8点多才黑,反之冬天早上7点才开始发亮,下午4点左右已是晚上了。一年冰冻的时间很长,大约有半年吧。在没有冰冻的那半年中,夏季是筑路的大好时机,也是我们最辛苦的时候。那时筑路没有机械化,我们筑路的工具就是洋镐、铁锨、扁担和土筐,一条路全靠肩膀一担一担地挑出来。 (四)
我们是女生比较多的连队,还算是离处机关近些,大概是10里路左右,那些全是男生的连队,在深山老林里,除了回家探亲,根本就无法出来。在那时,连路都没有,还谈得上什么交通工具,只有靠我们自己的11路车(两条腿走)。与外界联系的,就是一天一趟的小火车,还必须从山里走到车站。我们碧水是起点站(是最靠近边境的站),8:40左右开车,在山里连队的知青必须在3:00左右就要出门,才能赶的上小火车,才能不白跑这一趟。这小火车5分钟一停、5分钟一停的,到加格达奇(地区所在地)就要晚上了,再晚上从加格达奇发车到碧水是第二天早上5:00多。一天来回就这二趟车。这也是大兴安岭的“十大怪”之一:火车没有汽车跑的快。
大兴安岭的夏天,一到黄昏,铺天盖地的俄罗斯大蚊子、小咬,倾巢而出地向你扑来,尽管我们都带了蚊帽工作,但都无济于事,咬的脸上、腿上伤痕累累(直到现在,我的小腿上都是疤,不敢穿短裙)。我们女生每天要完成的工作量,平均每人是3个立方的土,由于我长的很单薄,又在城市长大,从小没干过力气活,这个工作对我来说,的确很难承受,再加上环境恶劣、生活条件艰苦,饿了咽一口口水、渴了就近喝一口死水塘的臭水。但大家都很照顾我,硬是把较轻的活让给我做。记得去大兴安岭的第二年,我们成立了女子连,修筑10公里的公路,有二公里左右是山路,要求是半拆半填,也就是说路幅的一半要开山:要在同一个水平面上打炮眼、放炮,按照道路的要求开成平地。一半填地:是将放炮挖出来的石头挑到山边倒下去形成一个角度,使路面加宽。也就是说一条路:半条是开山放炮挖出来的,另一半是用挖出来的石头填出路面。我们自己打炮眼、自己放炮,我能挥动8P的大铁锤打炮眼,把铁锤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不偏不斜的正好打在钢钎的中心,由于有时石头是整块的,没有隙缝可钻,钢钎时常打不下去。在把钢钎时,常会把手上的虎口都震裂了或钢钎卷了边,鲜血直流(别看打炮眼是个简单活,其实是很有窍门的,要巧干,要顺着石头的纹路打,不能蛮干,不然费工、费时)。放炮更是不要说了,要在很短的时间内,点完20几炮的引信,再快速地跑下山来,以免砸到自己,另外还得注意哑炮(我们二连的一位杭州知青就是由于放炮时出现哑炮,在前去排除哑炮的途中,白白断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是万万不敢放的,这都是一些胆大心细的姐妹干的。
虽然我们很辛苦,但我们从来没有抱怨过,大家都很团结,齐心协力的,尽快把工作任务完成,好早点回去(因为施工现场离连队很远,有半小时~一小时的路程)。 (五)
冬季的工作,由于天寒地冻,无法筑路,在完成当年的筑路任务后,我们就要开始搬家。(我们是林场的开路先锋,我们筑完了路,林场才能进场伐木,才能把木材运出去)所谓的搬家:就是把自己的行李、铺盖带走,拆走帐篷,到明年开工的地方附近驻扎,搭建帐篷的材料都是就地取材(包括我们睡的所谓的床,也是小桦树杆搭建而成的),大兴安岭有的是树木。由于是活树,又是天寒地冻,水分很足。树干歪歪扭扭又有很多树叉,我们睡在上面很潮湿,真不是个滋味,等到把树干上的水分睡干了,我们又要搬家远行了。有好多人都得了肾炎,但工作相对轻松些。冬天的工作是:把明年一年的烧柴准备好(即便是夏天,我们也要烧火驱潮)。每天的工作任务,就是二个人打一溜烧柴(一溜烧柴:把树木锯成75cm长,用树的直径叠起来码成垛,4M长*1M高)。有几个佳木斯的男知青专人伐树,当树即将倒下时,那“上山倒喽”、“下山倒喽”或“顺山倒嵝”的喊叫声刹时好听。
有时到山上去打烧柴,碰巧去的地方,没有事先伐好的树,那就要找好常时间才能找到树木。所以我们出去工作已养成了习惯,喜欢四处留意,把明天在哪里工作地点先看好,以免明天措手不及。由于天气很冷,气温都在零下30几度(晚上达到零下40几度),在山上最多只能呆2个多小时,在工作任务没有完成的情况下,我们是万万不会下山的。所以有时等完工后再下来,已冻坏了脸、脚,这时脸上、脚上的肌肉就会坏死、发黑,永远留下了冻伤的痕迹。由于长时间跪在冰天雪地里工作,我们四肢的关节不同程度都有伤。待完成任务下班回来时,大家都会争着拿斧子劈直径30-40cm粗的烧柴,作帐篷取暖用,看着那么好的原木在炉中化为灰烬,我心里觉得隐隐作痛,真是有点可惜。
即使是这样的生活,大家还是很开心,我在上海知青那里,学会了当时很多流行的老歌(〈马儿啊!你慢些走〉〈有一个美丽的地方〉〈美丽的祖国〉……)、情歌(〈敖包相会〉、〈康定情歌〉、〈你送我一支玫瑰花〉〈在那遥远的地方〉……)、歌剧《江姐》、也就是所谓的毒草歌曲,那些歌的音乐旋律是那么的优美动听,歌词是那么的抒情。(我当时还把所有会唱的歌的歌词全给抄下来了,可惜在调出连队时,怕在机关工作影响不好给毁掉了。因为那时留有这些东西要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的。现在想想真心痛)。遇到下雨不能工作时,大家坐在帐篷里,都会情不自禁的唱起“知青之歌”“插队之歌”“告别之歌”等一些脍炙人口的歌曲。(当时我只要一唱起“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西子湖畔是我美丽的杭州古城、我的家乡。啊……”,流泪就会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们的工作是靠天吃饭,野外作业。在不出工的时候,我就会凑着昏暗的煤油灯光看书,象浩然的《金光大道》、《艳阳天》等当时流行的书籍或《农村医生手册》(在离开杭州时,父母特地为我买了一本通俗易懂的医用书,以防生病时,可以救急)《中草药知识》。当然,我还跟上海的女知青用花棚学会了绣花(家里现在用的枕套还是我当时在那边学绣的)。我还织得一手好毛线,不少男生(最早时在我们连队和我们一起共过事或他们的朋友)的毛衣、线裤出自于我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