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大乌珠

阿琍的屠夫生涯·杭州女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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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0 09:27: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阿毛!扶牢!”老杨手提尖刀,“刷!”手起刀落,象拉开一只旅行袋似地方便,内肠象一团血球,一古碌掉在地上,血腥臊弥漫开来。阿琍在灶下又开始怀孕似地呕。被剖肚挖肠后的死猪又被放在了元宝凳上,阿毛用锋利的长刀在猪脖子上画了一个圈,猪头“啪嗒!”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阿毛,不要忘记给布店阿兰留一个猪头!”老蒋若无其事地说。
      “嗨,嗨。“老杨发出二声冷笑“原来如此!你今儿个会来屠宰场,来杀猪帮忙!”
       老蒋佯装没听到,给了一人一支大红鹰香烟,拍拍屁股上的灰先走了。这个留给阿兰的猪头是排在第一位了,没人可以抢了。近来老高、陈胖的后门特别地多。
       天要黑了。五只猪杀好了,阿毛要用扁担来回挑五趟担到肉店里。阿伟和阿琍冲刷打扫。老杨把一盆盆已凝固的猪血象划豆腐般地分成一块块地,倒入已撩去猪毛的锅里,水还是那锅有猪屎尿猪血腥的水,锅水的腥臊的让人恶心。阿琍儍乎乎地问过老杨:“这么脏呵,为什么不换水?老杨说,“都是这样做的。猪血明天还抢呢!猪毛不会进去的!”。
      “尔军,还要再烧几把火,今儿个血多,要焐到明天呢!” 老杨与阿琍说话很客气,老杨家解放前做生意的,养成了和气生财的为人处事之道。
      “尔老师!”跳下去烧火的阿利听到一个变声期的男生在叫她。他是阿利的第一批学生,已在镇上读初中了。阿琍窘得脸通红。阿利返城落到这种地步是最怕在这时遇到以前的学生和那个村里的人。阿琍从他的眼里知道他想说什么。阿琍想应声笑笑,但阿琍那不争气的眼泪下来了。“阿伟,你们放学了?”。
      “尔军,快烧呀!再去抱几捆柴草进来,明天还要下雪呢。”
      “尔老师,你不要爬上来了,我去替你抱。”农村里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不但长力气还懂事。
       柴堆边还躲着几个学生,她们在回家路上看见屠宰场还开着门,亮着灯。她们是来等尔老师一起回家的。
       一下子,灶堂边上的柴堆得高高的。“够了,够了,柴堆快要倒了!”阿毛挑起一头猪,笑着说。 阿琍望着阿毛驼背挑猪一摇一晃的样子,心想,农村人也不是天生一副做不死的身子骨,是硬撑着度日而已。
       “尔军,你先走吧。学生来等你了呢!”老杨这么说,阿伟也跟着说,“走吧,走吧,剩下的生活我会做的。”

                                                           20050929写于半山东玉苑老屋
                                                            2022年7月2日修改于桃源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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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0 09:29: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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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2 11: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乌珠 发表于 2022-7-10 09:23
谢谢后生的关注。人生就是这样,来到世界上也就是碰个运气。祝好!

喜欢看你们从那个动荡年代走过来的回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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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3 10:36:46 | 显示全部楼层
(11) 愧对宝福伯     
       “阿—琍,阿—琍!我—走—嘞—哎!"丑时,离阿琍家有点路的宝福伯嘴贴着玻璃轻悠悠地附在阿利家的窗子上叫唤!
     “嗳--!”阿琍压低了嗓子,开了灯,一骨碌从床上跳将下来,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拔出门栓,随着门“吱啊”一声,手腕上挎着竹篮,穿着兰纱卡布做的双排扣列宁装棉大衣,袖口里露出了黑不溜秋的棉絮,棉絮里伸出了一只干瘪皱皱的握着电筒的手,宝福伯裹着黑漆漆的夜幕一下子直楞楞地罩在了光亮里。灯光不亮,宝福伯眼却眯起来了,他头上戴着“雷锋”式的帽子,帽子的耳朵捂住两边的脸,帽带子系了个双结,象一串山羊胡须挂在下巴下,嘴巴呼出来的热气,凝聚在毛茬茬的胡须上,嘴唇一动一动,细小的水珠就一闪一闪的。
     “宝福伯!”阿琍心头一热,眼里滚出一粒泪珠,阿利受宝福伯照应,心存感激。
       年前这段时间,都是宝福伯代阿南送阿琍上班。阿琍的两个小孩在黎明前每每凄凄惨惨地哭泣,让村里人可怜见。宝福伯便是其中一个。
宝福伯已吃过女儿送的六十六块肉了。送阿利上班那年该是68岁。宝福伯在生产队里种蔬菜,也就是现在说的已"退居二线”,做些轻便的农活。
       蔬菜地里一年四季收获的白菜、青菜、萝卜、花菜、冬瓜、南瓜,毛豆、蚕豆、四季豆等等,由宝福伯押送到附近工厂的食堂里。宝福伯押着板车要经过阿琍的家门口,他总要停下来,对同行的人说:“嗨,给尔老师家门口放点。”遇到不合道的同伴,宝福伯就会解释一番,说:“这种菜,又不值钱的,给尔老师点,图个新鲜呵!”。阿南回家,看到门槛边上斜靠着一捆青菜一把豆角或是一个冬瓜,便知宝福伯的生产队今天又往厂子送菜了。阿南给宝福伯送钱过去,宝福伯便说:“明儿个月底跟队里结帐。我不能收钱的!我叫阿奎替你家记上帐了。是赊帐的呢。”月底一结帐,阿利总感到白吃白拿般地不好受,一家子吃了几十斤菜,只收了一二块钱。
       宝福伯每天寅时都要到康桥镇上去喝茶。宝福伯为了帮衬阿南,陪阿琍上班,喝茶时间从寅时改为丑时,一天少睡不说,还得当作回事儿来做了。如不送阿琍上班时,喝茶么,想早点,就早点;想迟点,就迟点;想不去,就不去了。自从去镇上喝茶要陪阿琍上班,宝福伯喝茶就不是闲情逸致的事了。若不去喝茶,宝福伯要赶到阿琍家告一声假;去早了,又怕阿琍少睡了;去迟了,又怕阿琍等急了。有一次,为了等阿琍,宝福伯来到阿琍家的门口,发现屋里还没亮灯,想叫,又怕吵醒了孩子,看看北斗星,估摸着还早,就席地坐下来,不一会竟打呼噜了。阿琍阿南闻声开将门出来,一见,真是跪下来,给宝福伯叩头,也不为过的。阿南心疼得要哭,“宝福伯,你不要去了。这样折腾你老人家,我阿南无颜见你家儿子了。”宝福伯说;“我顺便呢,不碍事的!”
       今天,宝福伯挎着个大竹篮,又要去排队买过年用的猪头,宝福伯已连续排了五六天了。阿琍很羞愧,羞愧得无洞可钻,无地自容。阿琍有心想帮宝福伯买猪头,可阿琍在店里根本轮不到开后门的份,虽还是象贼般地盯住这三五个名花有主的猪头,终究是无可奈何,无人可求,店里杀猪的卖肉的谁也不会帮阿琍开后门。阿琍愁肠百结,帮不了宝福伯买猪头,落一块心病,愧对宝福伯,多年后依然无法释怀。
      “宝福伯,我昨天回家很晚了。快过年了,站里要康桥肉店多杀几头猪给送去。昨晚上来您家,您儿子说您睡了呢,没来得及跟您说。今天是轮到收猪,周师傅让我在桥头等,不用去肉店了。”阿利又说“宝福伯,您要的猪头,我托周师傅了,用周师傅的名头买…….”
      “不要的,真的不要!我知道,我开口的话,你会给我买的呢!”宝福伯抢着说。“尔老师,你莫放心上呢。我送你,不是为了这⋯⋯那样,要叫人看轻呢!还是自己排队买的好呢。”,宝福伯又说:“村里人多呢,你给我买了,以后,你怎么回头他们呢?咳,咳,…...”宝福伯有点激动,咳嗽起来了。
       "宝福伯⋯⋯谢谢您呵⋯⋯"阿琍听了宝福伯的说的理由,竟呜咽了起来。
      “那,我走了呢!”
       “哦。谢谢您啊!宝福伯!”
       “嗨,说什么呀!我小孙儿幸亏是你教他读书呢!”宝福伯的话与其说是感激,还不如说是为了宽慰阿琍。
       阿琍低下了头,大眼睛盛不住泪,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就滚了下来。

                                                 2005年10月6日写于半山东玉苑老屋
                                                   2022年7月3日修改于半山桃源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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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5 09:34:50 | 显示全部楼层
(12)在横村哈里个桥头等
       立春过后,天越发地见亮快了。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又大又圆橙红的太阳跃出姑皱山山坳,红亮亮地隐在那棵十里八里能清晰见影的大樟树身后,不多会功夫就全露了,整个儿地悬在天上,金灿灿的灼人眼睛。阿琍家门前那条似乎从山肚子里穿刺出来的黄泥马路也倾刻被涂染得黄色澄澄。被卡车抛落在马路上的几粒矿石在晨阳的惠顾下折射出诱惑的光芒,有时五光十色,有时如亮星一点,忽闪忽闪得让看见的人心里痒痒的,以为是谁人落在路上的手表或是金链子,明知只不过是拾起来又扔掉,但常常还是会有人情不自禁地朝那里走去,弯下腰拾起来,再给田沟沟里来一声清脆的“叮—咚—”一响
       阿琍站在离家二百米远的桥头多时了。
       她面朝着田畈,远处的麦垅青青,黑坳的田沟细细直直地镶嵌在里面;近处沉默了一个冬季的水稻田
,草籽们已奋力地钻出头,东一丛,西一撮的嫩绿似乎在与稻茬儿争夺着地盘;与黄泥马路搭界的田埂上歪斜着隔年稻草垛,稻草垛似蓬头懒散的女人,那枯萎的黄叶上,晚间积下的薄霜溶化出水珠一闪亮一闪亮,如那女人的眼睛在注视着阿琍。阿琍不知自己此时身披朝霞,如一尊切盼亲人的雕塑站在桥头。阿琍站着的那座桥,是厂子里建的,生活在这里的人对桥的名字叫法不一。厂子里的人叫猛铁桥,那里堆猛铁;村子里的人叫“横村哈里个洋桥”,那桥边住着横村人。桥的两头,一头向东朝山,山在一里外,常年满山苍翠;另一头向西,落眼就是一大片格子田,一格连一格,四季红黄绿黑各色轮流作东。厂子沿山而建,除了筑围墙还挖河为界。厂子里面的村落一个个地被迁出,搬到了河界对面。阿琍教的学生一年级时还住在山脚边的“横村”和“依山前”,三年级时二个小村子被整个儿地迁到了厂子建厂时挖就了的河的南边,与厂子隔着一条河。被拆迁新建的横村和依山前二个小村,像兵营似地在马路和河的中间,分四路横队,一字排开,村东到村西有一里长。后排人家贴河沿,前排人家临着黄泥马路。站在每一列队的屋舍尾,一定能看见尽东头人家在屋门前"来哈作合事(在干啥)?”
       七十年代,这二个小村屋前屋后很少种树,家家户户不筑院子,屋前的场地也叫稻地,是晒谷物的,容不得种树筑院子。那时,河对面厂子高炉烟囱冒出来的浓烟,一刮起北风,二个村子四排人家的餐桌上煤屑屑像落雨一样穿过瓦片缝隙一会儿就是厚厚一层,三顿饭落肚是一息息功夫,但别想吃安耽,捧着饭碗,尽听得瓦上“悉悉索索”如下雪薄子似地响。尽管家家都在八仙桌上方,拉出一块大大的白白的粗糙的玻璃丝布来招架挡着,碗橱里新拿出来用的碗还是有黑黑的煤屑。这玻璃丝布就是那晚上那人从那厂子里偷出担着玻璃在寒天月光下一路似鬼火一样吓着了阿利的厂子里弄出来的。这村里很多人年轻人进了这个有玻璃的厂。这白色的玻璃丝布,随着煤屑屑飘多远也飘得多远,被偷出厂子做了饭桌上面遮煤屑的档布。这吃饭夹煤屑的祸害,除了横村依山前二个小村,再远一点的村子也受着同样的苦,只是稍许好点。方圆几里的人常常集合着去厂子里要讨说法。要说法的结果总能拿到支票,只是分到支票里钞票的人,老小死于癌症的不少,这事这里赘述不提那是后话了。
       横村和依山前二个村子里的人常常背个羊草筐从对着自家后门的那座南北走向的小铁桥越界过去,他们把这座用铁板铁管焊接出来的小桥叫“猛铁检查站”。(其实不仅是这二个村里的人,方圆几里路只要走得动的村民都会找各个口子越界过去。)村里人说说是去厂子的空旷地割羊草,返回时总用青草作冒头瞒过桥头的检查站背点焦碳回家生炉子烧猪食用。方圆数个村的人佯装割草,用羊草筐把厂子里炼铁用的焦碳搬回家的事,十有八九是平安无事回家的,偶尔也被厂警截住逮到,一旦东窗事发,听说谁家的小孩连羊草筐一起被扣押在检查站了,同村子里的一帮人就哄呀呀去了检查站,软硬兼施地闹起来,男人们喉咙咣咣响:“谁稀罕这点焦碳?衲(称呼,读nao,你们的意思)不来时,阿拉柴火烧勿光的!”“衲这个黑心厂,倒灶厂!灰尘嘎嘎大,阿拉要死在衲手里!”女人们会紧凑男人声音小点的时候一哄而上七嘴杂八舌喊叫:“好了,好了,倒出来还你们了。师傅,好了,好了。芽头妮(小伢儿)还小,阿拉回去拷依,拷煞这芽头妮。”当羊草筐被检查站的当班师傅撩到门外时,一屋子的村里人马上就撤退,殿后的出事人家的男人就在这一刻再掏出捂在心口的香烟,陪着笑脸一支支地再敬过去,屋里上班的人就一边推让一边说:“我们也要交待的过去,这几天上面查得紧,不然,要扣奖金的。”
       这事儿多数就是这样圆满收场的。而且一般在返回的路上,大大小小的村里人也不觉得是一件小偷小摸被捉住的丢人事,好比只是与厂子较量着得胜了一般,一路上一帮子人嘻嘻哈哈说笑着检查站里的人哪个最认真,哪个最好说话,哪个下毛子让他吃点苦头,说着说着便扯到了厂子里的头头那个好说话,那个不像是人,今年一定要找找机会再去讨张支票。阿琍刚开始到这村子里教书时站在讲台上还时不时地向学生说说偷焦炭是可耻的行为,后来慢慢地,阿琍不讲了,阿琍家的饭桌上也尽是煤屑屑,阿利家的煤炉边也有新焦炭和二煤。二煤是从高炉里推出来的还没燃尽的煤渣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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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5 09:56: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阿琍教的学生放了学都得去捡二煤,就像早年住在山脚下,天天得被父母支配着上山去拾柴一样。阿琍家的二煤是学生去厂子里拾后送过来的。学生的父母知道阿琍家也穷,但迈不出这一步去做这种事,“给尔老师家送点去。”所以,阿琍家的后门常常有新堆上去的二煤,阿琍常常是烧光了这堆二煤也不知是哪家学生给送来的,偶尔被阿琍撞上了,学生便会不好意思地说,“尔老师,是阿拉姆妈要我给你二煤的。”阿琍返城去了肉店,后门边的二煤堆还时不时有新倒上去的。阿利住在这个小村里,小村里的人就把阿琍当自己村里的人,阿琍也慢慢地溶入这里的生活,彼此照应着。
       厂子挖的河道东去半路上不得不在阿琍这会儿站的桥头下曲个弯接通南北流向的下塘河,下塘河在半山娘娘的故事里就有记载了,救小康王的姑娘就住在这下塘河边。下塘河是运河水系的枝枝丫丫。这里是正宗的城乡结合临界点。河的北面东面是“白脚光”的地盘,他们在那劳作,让高高的烟囱冒出滚滚黑烟,流出红红的铁水,靠这领工资发奖金;河的南面西面本来就是“泥腿子”的地盘,只是蚕食得越来越小了,他们背朝太阳面对黄土在那耕作,让麦穗长粒油菜开花,拿工分等分红,收成不好,就抱团去厂子讨个说法,要张支票。村里人说,“厂子是阿拉前世造孽作下来的儿子。”虽然,桥的东边是毛主席领导下的厂子归了国有财产,桥的西边也是大救星给的仍是村子里的集体土地。走到厂子里被“白脚光”划去的地盘上,不遇事不说,一遇事村子里的人就要是说,“原来就是阿拉的!”所以,东边桥脚下虽是厂子进石料的码头,但今天厂子堆瓜子片的空地上躺着一只只被捆绑着四足不停嚎叫着的肥猪。这个桥脚下一个月一次作了康桥肉店的生猪收购点,也许是头头与头头三方协商的结果。但卖猪的和买猪的从不这样认为,“下塘河总不是你厂子的!”,运送生猪到小河购销站去的三只船就停在这里等着,也只能停在这里。“白脚光”不会不让停,会想想自己吃的肉是哪里来的?况且这个厂子里很多出力出汗的分厂都有了村子里的人,渗透的关系如大树的根系盘根错节,借这里作场地用一二个小时卖个猪便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今天这会儿在阿琍等师傅的同时,桥下,先来的男人与刚来的男人在互相招呼着客气地把香烟递过来还过去。递烟的不打火,故意让接烟的有还礼的机会,接烟的决不会自己先点着了别人给的烟,而是急急地摸出火柴盒,避着风向,划亮火柴梗,双手捧着,让递烟的用嘴叼着烟凑着了手心的火苗子燃着了烟,吐出烟团,自己才侧着头接着这点剩余的火苗子点上手中的烟,这不是人人能做到的,要经常操作的人才能做到。一般的人都得划二根火柴,那时很少卖猪的人有打火机。男人递烟接烟是大有讲究的,递烟要先长后幼,先尊后卑,要看人头发烟,今天这种场合都是乡邻,个个都得发,要不一个也不发,只发给老杨,但这叫小气,叫不晓得客气或是不懂得做人。所以,卖猪的男人都得在身边备上一包香烟。不管会抽不会抽烟,买得起买不起香烟,家中的女人就是借了钱也要买包烟蓝西湖或红牡丹给男人。细心的女人头天晚上就已经在自家男人的上衣口袋里放是一包香烟,关照着:“好推的推掉啊,别等老杨来了,没了烟发哦。”女人也懂得接一支烟要还一支烟的客套,别让自家男人落下“见了娘舅、舅佬也舍不得递根烟”“老杨这里也不晓得敬支烟”的话柄。从河道里运到这里来卖的猪,总是比从黄泥马路大板车上送过来卖的猪要早到,且肥,主人家手里的递出的香烟也要差点,说不定只能摸出包一角八分的雄狮或是二角四分一包的新安江。
       从各车各船里卸出来放倒在这桥脚边等着卖的四足被捆的猪,除了丑陋的猪嘴不停地嚎,嚎得猪毛直竖全身抖动,那猪尾巴卷起卷倒的下面还摊着一滩青青的屎。这让卖猪的很是沮丧很是担心。沮丧的是,收猪的老杨早点来过了磅,这屎便是肉的价钱了;担心的是,猪肚里早上给塞得过饱,翻了肠活猪要变死猪了。来卖猪的男人都是家里最走得出场面的人,老子有路头一定是老子来卖,儿子能干一定是儿子来卖。他们除了担当“小心哦,要当心点的哎,”的重托,还有女人孩子养猪一年的心血不能被贱卖了的责任。所以,各家来的男人都一样,一边递烟或接烟,另一只手都紧紧竖握着扁担,脚边的猪嚎出哭丧的刺耳声,就用扁担头抚摸一下猪背脊,猪看见了主人,便不再刺耳的嚎,只发出“咕—,咕噜,咕—”的粗喘。让人听了捂耳的嚎叫声,拖得长长的,一息不息地从桥下空地处传出,传得远远得。横村依山前的女人们在家里洗碗水井边洗衣,听那声响,就知道自家的猪还没卖掉,就咒:“贼坯子老杨,还勿来!”今天来卖猪的人特别多。
       老杨一行人马迟迟未出现在这条黄泥马路的尽头。阿琍站在桥头已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2013年1月27日写于海口 紫泉花六年后续写
                                             2022年7月4日修改于半山桃源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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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收购生猪
       "老杨来了!"
       "老杨他们来了!"等候得不耐烦的人群终于见到老杨阿毛阿伟周师傅一行人过猛铁桥拐上黄泥马路了,在猪的嚎叫声中大声吆喝通报信息。
       从康桥肉店到横村哈里个桥头收猪点,其实,就是康桥肉店到阿琍家的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田埂路多,灌水口多,骑自行车不会比走路的快多少时间。今天,老杨骑自行车,比周师傅阿毛阿伟迟了几分钟出店门,最后还是阿琍家门前的黄泥马路上汇合了。
       老杨,叫杨顺福,笕桥人,那年五十开外,高高瘦瘦的个子;长着一张猴脸,眼窝深陷,眼睛炯炯有神;刀脸上颊骨突出长着一张瘪嘴,似乎一个刀切馒头塞不进嘴里,这张嘴瘪哆哆的,但从不出口伤人。秤猪时,身手敏捷,一身的健肌肉,有使不完的劲儿,任凭猪怎么地拱,到了老杨手里,总能平稳过秤。这是一门绝活,小河购销站唯老杨有这身本事。当地人心中,称道老杨的不仅是"精干勒瘦,武林高手"还价格公道,不欺生人,都愿意在他手里卖猪。只要是老杨收购生猪,这十里八乡的人家宁愿多走路,赶过来盼着卖个好价钱。
       老杨破旧的自行车横档上绑着可以秤五六百斤重的大秤,杆竖起来,比阿毛阿伟人高。秤砣用块又脏又腥的黑色破布包裹着搁在自行车后座上。要不是为了这杆秤,老杨也宁愿与阿毛他们一起走路。
       老周,叫周灿恒。今儿个,腋下夹了一把十五档的大算盘,长得天生一副师爷相儿,而且是绍兴师爷那相儿。穿一身棉筒筒的藏青棉袄棉裤依然又瘦又长,架着副深度近视眼镜,摘下眼镜,一双眼小得像在老脸上横着画了一对逗号。老周在肉店除了记帐,出日营业报表,无所事事,但没人敢惹他,还毕恭毕敬叫他一声,老蒋也不例外。老周在康桥街上租小屋住,每周有个女人从西湖边清波门过来和老周一起吃顿饭,帮他洗洗晒晒。女人的裤衩有时也晒在老周的屋里。老周说,她是自己的远房表妹。这镶着金牙满脸橫肉的女人,街上人说是老周姘头,还投机倒把被抓坐过牢。(顺带插一句:多年以后,老周临终前一个月,阿琍去探望,老周骨瘦如柴,仰面流泪说,幸亏有她照顾。那金牙女人悲哀的说:我们都是绍兴人,伢儿时就认识的,他命苦,老婆老早死了,我也命苦,老公在牢里。)
       阿毛和阿伟都是康桥公社李王桥人,征用土地一起分配到了康桥肉店。阿毛的绰号叫瘌痢阿毛。脑袋亮亮的,上面只有二三撮头毛,大眼,五官拆分开来看非常端正,组合起来却异常丑陋,不忍心说他像西游记里的猪八戒,但除此再无更形象的比喻了。阿毛有点驼背,一米五六的个子,矮小结实,心底善良。店里的苦活都是他抢着干。他知道,唯有任劳任怨才能让人把自己当人看。阿伟个子也没阿琍高,是农村人里的精明人,什么活都能干,能干好。不像阿毛,干活巴结人,阿伟只干要干的活,要干就干好,不让人闲话。老蒋也忌他三分。
       阿琍是第一次参加收购生猪,老蒋要阿琍接手老周的算盘活,这阵子,老周咳得利害,如果有替班,老周得请病假休息了。
       老杨开始收购生猪,他站上一块大石头说,"谁是第一个?你们自己排好了!不要插队,不要乱!一乱反而慢!"
       "第一个在这里!"十几双伸出的手给老杨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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