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知青岁月 吴桑梓 四十年前的知青岁月已经成为历史,但是这段历史却给我们这一代知青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那是1964年,我才19岁。当时我正在萧山县宣传部办的阶级斗争展览馆当讲解员,而我们这批讲解员都是要下乡的对象。作为宣传员的我,当时很有点雄心壮志,觉得农村这个广阔天地可以施展我的才华,最主要的还可以洗刷“资本家”这个家庭出身的污点。 于是我写了一封要求下乡去锻炼身心的信,寄到了我的家乡临浦镇居委会,据说居委会收到我的信后就在大会上宣读,并把我当作了典型。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列入了临浦镇第一批下乡青年。 我们一批50名知青在11月3日前往浦南的茅潭大队。往一个只有一百多户村民的生产大队输送50名知青,在当时也实属破天荒,现在说起来也有人表示怀疑,但这是一件确确实实存在的事。 这是一个被浦阳江环绕着的生产大队,离我们临浦镇仅3华里路。因为浦阳江的潮涨潮落让这个生产大队的周边长出了许多土地,于是这里的村民拥有的平均土地是全县最多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50名知青来到了这里。 当载着我们的渡船来到茅潭时,村里的实际情形离我们想像的生活很远很远。这里虽然土地多,但因为沿江的田地是江潮涨时堆积起来的黄土,土地相当贫脊,收成也差。 我们有5个知青被分到中茅潭的三队,当天就参加了他们的小队会。那时村里没有电灯,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看到了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有二个老伯还是烂眼眶,一个女人拖着一双象水桶那样粗的大脚疯腿。 在介绍时,他们都有外号。什么“志尧大货”、“雪顺老爷”、“张荣闭眼”等等,这让我想起了赵树理笔下的弯弯绕和秋丝瓜。我们当然是不敢叫他们外号的,只能问他们姓什么,知道对方姓张,就叫他老张伯,可后来一问中茅潭似乎全姓张,我们就只能带着名字“志尧伯”、“张荣伯”地叫了。 原来茅潭人世代并不专以农耕为生,他们靠着浦阳江,在江上撒网捕鱼和放浮钓柯鱼是他们的经济收入之一。所以他们的祖先也有经商意识,茅潭曾有很多人外出做以贩布为主的小生意。 那时候茅潭还没有通电,知青屋也没有建好,我们被分散在农民家里搭铺借宿。当天晚上我们就开始想家,可虽然只有三华里路,却隔着一条江,回家不容易。 撑渡船的是一位叫宝灵的老人,我们叫他宝灵伯。他是茅潭的五保户,是免费为队里撑渡船的。可对知青就要收费,特别是那些到茅潭来看我们的朋友、亲戚和家长,他就会狮子大开口地收费。而且明明知道我们在对岸叫他,他也不肯及时前来摆渡。所以每次想回家就很怵这个宝灵伯,因为我们没钱。江对岸就是我们的家,却只能望家兴叹。 后来,公社为了交通方便,决定把一截不影响航道的江面填成江塘,成为通途,我们知青是最积极的响应者。为填那一截江塘啊,我不知挑破了几双畚箕,肩膀也压出了老茧。 当初我们以为下乡是来接受再教育,改造世界观的,农村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农村。其实错了,我们的到来给农民增加了负担,他们本来就不多的粮食要分出一部份给我们,所以,他们对我们有不友好情绪,常常有意无意地捉弄我们。 比如说,有人会用嘲讽的口气问我们:“你们是知识青年,有文化吧,我要问二个字。”我们暗想问字好像不会太难吧,可他却问:“一天之中的中午,我们叫(ai)这个字怎么写?下午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叫太阳(guo)山冈,这个(guo)又怎么写?”这二个字都是地方口语,当然难倒了所有的下乡知青。于是引得他们哈哈大笑而我们无地自容。 后来他们就讲了乾隆皇帝带着纪晓岚游江南来到萧山的故事,说乾隆皇帝要纪晓岚写这二个字,纪晓岚说:“日中为(ai)上面一个日下面一个中就是,太阳(guo)山冈就更容易了,下面一个山字上面一日字,不就成了吗?”这个故事在当时听起来很有趣也很新鲜,所以我牢牢地记住了。 当然村里还是没有文化的人为多数,但他们宁要自己村上连名字也写不清楚的人记工分,也不让我们知青做拿笔头的事。我们的工作就是参加劳动,因为我们不懂农活,体力又差,所以每天所得的工分是最低的。 11月份正是农历霜降的节气,本地有农谚:“有稻无稻霜降放倒。”就是说到了霜降时节,一定要完成晚稻的收割工作。我们在学校时下乡支农干过割稻,这个活不难。难的是正是浓霜的冬天,田埂上铺着一层白霜,农民都赤了脚,我们的脚怎么也不敢伸到地上去。而且这里的水稻田还有积水,那水真是冰凉彻骨,但生产队的农民们就在旁边看着我们,我们大家一咬牙也就赤脚下了田,幸亏干起活来一下子就热了,脚下也就不那么冷了。咬着牙几天干下来,每天赤脚竟也习惯了。但手上的镰刀却欺生,一不小心手就割破了,此时,边上有抽烟的农民会走过来,撕下火柴盒黑的那层纸贴到你的伤口上,身上撕下一缕破布扎上,说一声:“不要紧”就走开了。此时,只能忍着眼泪和伤痛,继续割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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