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风波 秋雨轩 杭州人叫番薯,我们乔司兵团叫地瓜,谁要是脑髓不灵活,反应慢一点,“地瓜脑袋”的外号立马会不客气飞过来。 那一年,老天真当照应,地里的番薯大丰收。那番薯真当个多啊!祼露在几百亩土地上;红红黄黄的一片,夸张一点,就好象番薯的海洋。 挖番薯其实也是件蛮开心的事儿!一铁耙下去,不知道地下的番薯是大是小,是多是少,好像在猜谜。特别是挖到奇形怪状,长得像猴头猪脸的,就更热闹了。大家比划着:这个像某班的张三,那个像某排的李四,笑声一片。这笑声给繁重枯燥的农田劳动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乐趣,完全忘记了手掌上正流着黄水的血泡。 乔司是盐碱地,种出来的番薯也带有丝丝的盐味,烧熟了,俗称栗子番薯,很香!若生吃;硬如卵石,味同嚼蜡。 番薯挖出来之后,要分类,剔去小的破的,然后上称装袋。那一袋袋装满番薯的麻袋,整齐的排列着,宛如海塘长堤。 教导员带着难得的笑容巡视来了,大伙儿立即鸦雀无声,埋头干活。教导员是我们这个营区管辖着五个连队的最高长官;高大的身材,嗓门宏大,长得很威严。“令行禁止”是他的口头禅。 当天晚上,营部下了命令;各连伙房一律只供应番薯。理由是够不上外运的番薯太多,破的小的也是粮食,不能浪费! 头两天,知青们那个高兴劲啊!争先恐后哄抢着往伙房窗口挤,一脸盆一脸盆地装,活像62年遭遇饥荒那场面! 番薯这东西,吃几餐换换口味还可以,但要是天长地久、早中晚连续的吃,肠胃就要闹意见了。几天下来,看见番薯就直冒酸水,骂娘的渐渐多起来了。可营部仍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愤怒的情绪在操场、在田头、在路旁蔓延着…… 一个晚上,熄灯号吹过不久,只听得外面很热闹,“嘭、嘭”什么东西撞击墙壁的声音,夹杂着玻璃窗清脆的破裂声。跑出去一看,一些人躲藏在暗处,正往教导员家接二连三地扔番薯。有人看热闹,有人起哄,无人出来阻止。不多一会儿,教导员家沿操场一边的玻璃窗大多破碎。教导员家的锅、盆、碗、勺也被砸得“乒乒”乱响,小孩哭声一片,他老婆咒骂连天。教导员穿着短裤跑出屋外大声吼道:“干什么!干什么啊!”大家“哇”的一声笑闹着散开了。 半夜时分,仍能听到零星的“嘭、嘭”声以及教导员愤怒的喊叫声…… 第二天,知青们照例带着脸盆懒洋洋地去伙房一一肚子饿总得有东西吃啊。可意外发现,各伙房都恢复供应饭菜了。消息传来,群情振奋,大伙儿赶紧丢了脸盆,换了饭碗一哄而上。生怕去迟了,又要吃那该死的烂番薯了。 事实上,经历了这场番薯风波后,各连伙房再也没有强硬供应番薯了。只有教导员那张脸一直黑沉沉的,冷冷的目光从知青身上扫过,让人从内心感到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人往往会这样,好事儿经多了,麻木了,甚至会厌倦。一旦失去了才会醒悟,又要情不自禁的去想。 一些日子过去了,大家又慢慢惦记起番薯的种种好处来,性急的人耐不住又往伙房催促:“什么时候再卖番薯啊,我们都等得厌烦了。” 然后,那令人怀念、向往的番薯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教导员默默地被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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