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述说我们知青岁月的,莫过于北大荒的那些老照片。)
从北大荒返城回杭——命运之神为他开启了一扇幸福之门,故乡的阳光重又洒满他的心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曾想,意料之外的不幸却也接踵而来……
回到杭州,他先后打过好几份零工,在杭州市粮食局招待所当服务员期间,他干得不错,领导对他颇为赏识。一次所领导去他家家访,见他家住房十分狭小,当即对他母亲讲,所里正在盖房子,等盖好了,可以分一套给他,他母亲听了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一天夜里,轮到他值夜班。夜深人静时,他恍惚看到大门上一个奇怪的鬼影,那鬼影时大时小、时明时暗、时隐时现……像所罗门魔瓶里施放出来的妖孽,他惊恐不已,紧紧闭上眼睛,待睁开眼睛,那鬼影又出现了,在他面前晃晃悠悠,周围静寂无人,他不知该向谁去求助,整整一个晚上,他恍恍惚惚,惊魂不定……第二天回到家里就病倒了,隔了两天,他拿着病历卡向所长请假,要去第七医院(精神病院)看病,所长心头一惊,忙问原委……当时他在招待所已干了快满六个月,只要干完半年,他就可以按规定转正,等他从 第七医院治病回来,他的饭碗也丢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身体好转,父亲又为他找来一份零工——到杭钢做装卸工,他人小体弱,做装卸工有点力不从心,但为了生活,只能硬挺着。一天晚上,做完中班,浑身乏力疲惫不堪的他,拖着沉重的步履懵懵懂懂地沿着铁路走着,一辆火车“呼哧、呼哧”地从背后开来,他却全然不知,待警觉到,为时已晚,钢铁大侠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朝这个肉身凡胎撞来,他被撞出道外,狠狠地摔在缀满道渣的地上,浑身血肉模糊,一口秀牙成了支离破碎的断垣残壁,“呜啊、呜啊”的急救车呼啸着将他送到杭钢医院抢救,严重的脑震荡使他昏迷了好几天,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他终于从死神那里捡回来一条命。
病愈之后,他变得大彻大悟,他认定这是块不详之地,他决计离开它,选择新的人生之路…… 他选择人生之路的方向是去香港,他爸爸的一位朋友在那边,他决定瞒着所有人去投奔这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干爹”。他选择的路径是从深圳偷渡……。
1979年的深圳,邓大人刚刚在这里画了一个圈,昔日的小渔村像一个衣衫褴褛、蹒跚学步的孩童,摸索着开始走向现代化,到处是建筑工地,到处飘扬着横幅、彩旗……
深圳与香港隔着一条界河——深圳河(明溪),河面仅五六十米宽,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找到一处鲜有人至的地方,脱掉身上的衣裤塞进一只塑料袋顶在头上上,凭着他的水性,只十几分钟就游到了对面。
对岸专门有蛇头接应,按照他提供的地址,用摩托车将他送到,索要了一笔“引渡费”后,钱货两清。
“干爹”在香港开着一家不小的酒楼,对这位突兀冒出来的“干儿子”十分纠结,不敢收留,怕引来麻烦,他一下跪倒在干爹面前,磕头如捣蒜:“干爹,你要是把我送回去,我是一枪二个洞,必死无疑,你救我一命吧!”干爹动了恻隐之心,一声长叹:“那就留下吧。”
从内地来到香港,是他人生的一次华丽转身,倘若他具有足够的知识、能力,牢牢把握命运的钥匙,去开启人生阿里巴巴的宝库,命运之神将向他展现另一个璀璨的世界。然而,他不懂,他不能,他缺少那种精神禀赋。面对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繁华世界,他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感觉陌生、新奇、神迷……,那颗心都恨不得蹦出来看一番热闹。 夜幕降临,酒吧里传来邓丽君幽怨、缠绵的歌声: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
人生能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红灯区的玻璃橱窗里,每日上演着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他虽然是经历过“阶级斗争疾风暴雨洗礼的革命小将”,但这“小将”的称号毕竟是那些政治人物出于政治目的给册封的,没有一点含金量,原先被强制灌输进去的“革命理论”,在这里也变得一文不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