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觉民 于 2022-7-20 11:34 编辑
看电视连续剧《乔家大院》时,脑海中竟浮现出家乡的一座深宅大院。这座大院的主人姓钱,与乔家一样也开钱庄,也把生意做到了海参崴,大院的建造年代甚至比乔家大院还早半个世纪。这就是“上钱”,是当年二六市周边最古老的民居之一,我权且称它为钱家大院吧。 钱家大院的主人自称“和乐堂彭城钱”,祖上是皇亲国戚,声名显赫。据上海钱镠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吴越钱氏》主编、钱镠第三十二世孙钱宗保先生考证,湖塘下(二六市旧称)钱氏为吴越国开国君主武肃王钱镠第十三世孙钱国宝之裔孙。钱国宝,宋仁宗女儿明懿大长公主与驸马都尉钱景臻之六世孙。钱国宝于元至正九年(1349)避方国珍乱随父由鄞徏慈,居东街尚志桥东北解元坊巷,娶宋状元方山京裔孙方裕之女为妻,其后人迁徙芦江平桥。树大分枝,若干年后又有分支由平桥迁湖塘下,因子孙繁衍分上钱、下钱两个村落。 钱家大院建于清嘉庆年间(1796-1820),号称“九进十明堂”。所谓“进”,一座宅院中有若干排房屋的,一排屋为一进;所谓“明堂”,是由围墙或房屋围起来的天井。钱家大院呈正方形,即横三座、竖三座,有九座三合院组成,共有房屋九十九间。据四周围墙的周长推算,整座大院占地面积约4000平方米以上。 大门朝南,石刻门楣“云蒸霞蔚”,气势磅礴,大门前是影壁。仪门朝东,砖雕“紫气东来”的门额遒劲挺拔、纵逸奔放。前三进每进连弄七间高平房,即五间两弄,有天井无厢房;中三进和后三进均为硬山重檐的楼房,五间两弄,左右各有三间厢房,每进连弄十三间。大院围墙高筑,东、西围墙在中、后进的廊下的位置,各有两个墙门,门额上有传统、吉祥的图案和文字。东墙门与西墙门之间隔着十五间六弄和四道石库门。九个院落相对独立,之间高墙相隔,有石库门相通,门也是耐火的硬木制成,即便有意外的火灾,只要紧闭大门,就不会殃及相邻的院落。传说院中有镇火金龟,因此200多年来,尽管最多时的居民要超过40户,却从未发生过火灾。当然,金龟镇火之说带有迷信的色彩,但大院建筑设计上的防火布局还是值得借鉴的。 小时候,我坐在自家大门口的石凳上乘风凉,经常听到大人们讲钱家的传说,有人说,上钱是开钱庄发财的,下钱是做裁缝的,给驼背皇帝做衣服很合身因此发迹。望着远处黑咕隆咚的高墙,我想像着故事中的情节,感觉高墙里一定还藏着许多神秘的故事。我的大姑妈就住在这座大院里。所以,小时候常常怀着刘姥姥一样的心态,走进迷宫一样的大院,迈过一道道门槛,走进一个个天井,白天看过许多雕刻图画,晚上总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前几天碰到程汉棠,他是我表哥,就是我那位大姑妈的儿子,已经71岁了,聊天时又说起了上钱。他告诉我,民间有许多传说,有些并不可信,他小时候听钱氏后人、当时年已古稀的钱祝明老先生说过大院的来历:乾隆末年,一位姓钱的年轻人(名字已无考,暂且称他为钱生)出门学生意,在北京前门大街一家钱庄当学徒,钱生长得眉清目秀、聪明过人,很快得到了老板的信任。当时朝中的一品大员、官居大学士的和珅经常光顾这家钱庄,钱生的殷勤、乖巧深得和珅的欢心。有一天,和珅格外高兴,与老板开玩笑说,我有99个义子,还不及这小伙计服侍得舒心呢。老板闻言马上对钱生说,还不快跪下拜见义父。于是,和珅算是认了这个义子。从此,这家钱庄的生意更加兴旺了。为了拍和珅的马屁,钱生也确实有才,钱生很快被老板升为掌柜。嘉庆四年(1799)正月初三,太上皇乾隆驾崩,八天后,嘉庆皇帝传旨逮捕和珅,将其打入天牢。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钱生却买通牢头,探望义父,使和珅大为感动,临别时让他去继承和珅在海参崴的一处秘密财产。从此,家乡的钱氏子孙多去海参崴学生意,据说那里至今仍有钱氏的后人在生活。1860年,沙俄强迫清政府签订《中俄北京条约》,包括海参崴在内的乌苏里江以东的4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迫割给了俄国,钱氏的钱庄也被迫迁往苏州,名为“钱天丰”。上世纪50年代初,在离田螺山遗址向北约二公里处叫“挂壁灯盏”的山上,从钱氏祖坟中挖掘出专为官府铸造税锭的“钱天丰”印模。稍后又在离田螺山遗址向西北一公里的施岙,从钱氏墓葬中出土“钱天丰”印鉴。据说印鉴曾送到县文物部门鉴定,可惜这锈铁斑斑、黑不溜秋的东西不为人所识。表哥还告诉我,建造钱家大院的银子,就是钱生发迹后从海参崴运来的。船运到二六市童家桥埠头,再用马车拉到钱家。表哥说:“《钱氏宗谱》和当年运银子的马车我在钱祝明家里看到过。当时我才十五六岁,正在读小学,钱祝明已经是70多岁了。马车的轮子是包着铁皮的木头做的,在镇反运动中被烧掉了,因为钱祝明是反动‘同善社’的头目。” 上世纪70年代初,钱家大院还很完整。那时候,我在农村参加劳动,生产队到连茹庙粮站交售公粮,除了船运,还要肩挑,我总是把稻谷挑到钱家大院东边的河埠头放下歇脚,好奇心让我打量眼前的大屋,从东墙门一直望到西墙门,屋弄深深,带给我无限的想象。 今天的钱家大院已经面目全非了,照墙、大门、仪门早就不见踪影,四周的围墙残缺不全,墙门摇摇欲坠,里边的房子更是破旧不堪。有任其坠落倒坍的,也有推倒重建的,新建的房子夹在老屋中间好像是鹤立鸡群。现住的居民大多不姓钱,真正的钱氏子孙也就四五户而已,他们只是大院的普通住户,早就不是什么主人了,先辈为了兴建大院所作的种种努力,他们甚至连听也没听说过。 我明白,风吹雨打,岁月更迭,任何古建筑若没有悉心的保护,最终难逃破败、消失的命运。山西的乔家大院应该是运气,因为有了朱秀海的《乔家大院》,从此得到了很好的保护。钱家大院自然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名人故居能完整保存,因为有政府主持原住户搬迁、出资修缮,以供后人瞻仰、怀念;如若古建筑集结成群,形成大气势,例如兰溪的诸葛八卦村,政府也会重视,因为它们无论在民俗学、建筑学上都有重要的学术价值,而且还是人文旅游的好去处。更多的古建筑的命运,只能走钱家大院一样的路。昔日的“九进十明堂”,除了徒留“上钱”之村名,所有发生在里边的故事,包括祖先的荣耀,钱生的发迹史,曾经的悲欢离合、荣华富贵,连同它的雕栋画梁的老屋,都被时光深埋了…… 原载《余姚日报》2007年3月7日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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