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真当去了,农民当我疯子看的———老婆伢儿掼了屋里,一个人跑到山里面来做和尚啊?我从浙大弄来梨树苗,跟他们讲买一送一,跟我一道弄,肯定有前途的。农民朝香烟棒儿粗的苗瞄了一眼,再朝我看看———当我讲故事。 农民跟你想法两样的———我到杭州办事情,过了三四天回来,一看苗木百分之七十死掉了,干死的。一问,好巧不巧老人家屋里有事情也回去了,好几天没人浇水。说说他,还是他有道理:我回去这几天又不拿你工钱的,怎么要我负责? 农民最讲实在的。现在梨儿进入丰产期了,到省里评了奖回来,吃吃呢是特别甜———不用化肥用猪粪的,会不甜的?好,帮我养猪的两夫妻说,要把承包田里的桑树全部砍掉,统统改种梨树了———种这个当然好的,不过现在再种,利润空间肯定没办法跟我比的。 开始去,水土不服,身上一块块发出来,痒。后来生疟疾,打摆子,拉肚子血都拉出,再后来连虱儿疮都生过,就是老底子农村里叫花子生生的毛病。今天感冒刚好,头脑子涨鼓鼓有点浑,特别会出汗。医生事先关照我的,说药吃多就会有这种副作用的,可惜我怕毛病拖下去影响更大,宁可多吃的。一个人,生起毛病来哪个来照顾你啊———这些,我都瞒着老婆。老婆面前,我向来报喜不报忧的,否则还了得?好在现在整桩事情已经透过气来,说说不要紧了。 山里蛇多。有天到家门口,我那只狼狗不走了,停下来“呜呜”个叫,电筒一照,啊哟老子啊,身上一圈圈白的,银环蛇!毒的!!实实足足一公尺长!!! “牵牵,嗖———”,我那只狼狗是母的,叫“牵牵”,绝对好。我叫她(注:从他的语气上判断,应该用“它”)去咬。先是大家盯牢不动,后来,蛇抬起身子来,牵牵“嗖”个上去,“噼噼啪啪”打两记,又跳开。就这样,来来回来打,前前后后总有二十分钟,把蛇咬了两段身了。早上我去埋掉的。 还有一次,后半夜了,我困得蛮蛮好的,狗“汪汪汪”乱叫。我打开电灯,坐起来,不动。过了一息,外头不响了。我再困。后来又叫了,而且听到另外一种声音———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胆子算大的,这时候心里也寒丝丝了。我只好起来,找了根棒儿,身背后捏牢,去开门。电筒照照,屁都没有,不过我晓得“牵牵”是不会没事情乱叫的,估计是冬天啥个野兽没东西吃,寻上门来了。第三次又叫了,我只好在床上坐到天亮———戳啊。 我自己住的地方,吃井水的,浑道道的,不是脏,喀斯特地形,石灰质多。人家说,猪比你吃得好,它们吃的是自来水。今年多少热,猪都热死一只。老婆叫我装空调,我不肯———你自己凉飕飕空调房间坐坐,叫农民油头汗出给你卖命,哪个肯?装不来的。你自己不做,自己不懂,怎么管农民? 养猪蛮噱头的。小猪一生下来,就要给它剪牙齿,猪发育快,要趁它神经系统不敏感的时候剪才少点痛苦,否则母猪的奶头也给它咬破了。稍微大一点,公猪就要阉。有的小猪,还特别会生小肠气。浙大老师说:这算大手术了,大学里四年级的学生都难掌握这种手术,你看牢,以后全靠你自己做了,我们来了一次总只一次。 好,猪肚皮朝天四手四脚摁在架子上极叫皇天,老师一刀下去,肉翻出,血“呼”冒出来。我看得正入迷,猪颠起来了———旁边两个摁手摁脚的农民,统统赖翻了———血晕,昏过去了。 后来我都自己做的,百分之百成功。 你说为啥现在婴儿没奶吃?人跟猪一样的,吃得太好,营养过剩,产妇娘反而没奶。有的农民猪养不好也是这个道理。其实,猪要生快了,吃得下十斤饲料的,你最多给它吃五斤,生了,反而给它吃三斤。等小猪消化功能强起来了,再给母猪慢慢地增加营养。否则,奶水太浓小猪一吃就拉稀,命都了掉。人呢,营养一好奶管就堵塞,毛毛头只好吃奶粉了。 刚办农场时,是很理想化的,为啥办农场的,十有八九要倒灶?实在要紧关头熬不过去了。到第三年,农民说我要逃了。他们冷眼旁观,说今年上面领导来得少了,他自己也经常回杭州借钞票。 本来,按照浙大老师帮我规划的,几百亩山地,养猪场,果园,苗木,三块里面有一块成功,就好带动农民一起致富了;而且,第三年应该有产出有效益了———天晓得到第三年根本没动静!一百多万进去了,老早超出预算了,还不够!还要往里面掼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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