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光找到你

嘉友（加友）

【转帖】

杭州第一辆7路车，从1922年冬天的杭州湖滨路开出，抵达2022年的西湖初夏。杭州正为她百年庆生。公交公司特别定制了一辆以怀旧为主题的“时光巴士”，意在接待有着浓厚怀旧情结的7路车新老乘客。

　　7路车，曾经与我相伴那么多年。我的时光，我的巴士，我亲爱的老朋友。我愿溯流而上，穿越漫长的岁月，找到你。

　　一

　　初遇7路车，是上世纪70年代，都市“乘车难”时期。

　　那时候乘车到底“难”在哪里，我们都有些什么样的乘车经历。这里并非专指7路车，而是一个时代的公交叙事。

　　首先是车不多，每条线路就周转着那么些辆公交车。高峰时段的车站，总有一大群人在等车。他们翘首远望，面带期盼。

　　车来了。

　　人群为之一振，调整方位，跃跃欲试，都盼着自己能第一个进入车内。但这样的志存高远，往往被车门打开后的情形给浇灭。两扇车门一开，里外“两军”对垒，一方要上，一方要下。女售票员端坐在窗口露一小脸，大着嗓门喊“先下后上，先下后上”，语速急促，字正腔圆。无奈没人听她。她就用一面小红旗的柄啪啪敲击车身。她士气越高，“战况”越显胶着。那年头，拿时间来与公共汽车“耗”的大有人在。这种僵持状态，往往以下一辆车的到来才告结束。

　　好了。车门口的混战告一段落。下车的突出重围，拉衣整鞋，如释重负。换乘的重整行囊，蓄势待发，奔向下一个“战场”。

　　但也有例外。一位快挤进车门的小伙子实在受不了挤压，手一松就被关出车门外。这位好胜的乘客虽身在“编外”，却顽强表现出“同一辆车”的决心，一直抓着门，上演了飞车大侠过长街的惊险剧目。整整一站路，马路上行人纷纷驻足投目，惊诧不已。当飞车英雄到站时，迎接他的好像不是美酒和鲜花，而是迎面缓缓走来的一位交警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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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别以为挤进了车门就大功告成。刚才下车人空出的那些位置，被几倍于它的上车人塞满。人们挤肩贴背，一个劲地拱啊拱啊，总想给自己拱出一个空间来，但这是徒劳的。挤进这“沙丁鱼罐头”的乘客，如果分解一下各自的姿势，用“扭曲”这词很是贴切。

　　当时大家老爱说，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其实，这一说法最形象的模拟，就是公交车。来自五湖四海倒也不错，只是不像走到一起，而是“挤”到一起。那个团结之紧密呀。但车厢内的“五湖四海”免不了风起云涌一番。不外乎是你踩了我的脚，我顶了你的背；你挤得我挺不直腰，我堵得你透不过气。于是人们口中总拿一句很应景的话来怼人：“有本事，你去坐小包（汽）车呀。”那年月，能坐小包车的一定是官员。被抢白的人本来已站不直腿直不起腰，还要受此憋屈，脸色红涨得简直要喷火。

　　三

　　售票员和逃票者之间的纷争，最有剧情。其实“逃票”的定义，有时是模糊的。挤车这么窘迫，站立都困难，掏钱买票谈何容易。车况如此之差与售票员催买票的态度，也许在人的心理上形成了落差——我不着急买，你能怎么样。

　　对于真正的逃票人，售票员大抵采取的是“迂回战术”。一关车门先亮底牌：“上车请买票。”如此三番之后切入主题：“哪位还没买票的好买了，不要忘了。”眼看政策感召无所对应，就只能单刀直入了：“驾驶室后头那个穿夹克衫的，你好买票了。不要躲躲缩缩的，我老早就注意你了。”话音刚落，一车人都哄笑起来。

　　当然，售票员也有别扭的时候，那就是遇上乘客买票用大额票面。往往人已到站，零钱还没凑齐，只好把整钱还给人家，眼睁睁看着白乘车的扬长而去。还有售票员为卖票在拥挤的人丛中来回穿行，也很遭罪。大家好不容易落脚的“队形”给她一搅，又得重新“站队”。真是痛苦万状……乘车的受苦受累和受气，将人的自信、自尊、自爱，以及公共交通对人应有的文明服务，消解得几无所剩，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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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但是，即便这般，7路车仍以她特有的别番风致，深得我爱。听听这些站名：湖滨、六公园、少年宫、平湖秋月、中山公园（孤山）、岳坟、玉泉、洪春桥、九里松、石莲亭、灵隐（终点）。一辆车，能日夜穿行在名湖、名园、名桥、名寺、名林之间，这该是何等的天赐恩典啊。

　　全世界游客不远万里赶来杭州，就为看上西湖一眼。我时在年少，虽读不上书，进厂做学徒，正属精神物质的匮乏期，却能每天饱览7路车的一路风光。与西湖风景晨暮必晤，晴雨皆逢，滋养了年轻的眼目和心性，丰盈了对自然世界的审美渴求。实乃大幸。

　　你见过黎明时的西湖么？晨光如洗，波平如镜，白色雾纱若有若无，意欲拂去湖山梦迹唤醒西子美人，却不经意在旭光里袅袅飘散无影。那种空灵脱俗、晨光淡丽的画面，如今回想，都是仙境。

　　傍晚下班，正是黄昏。湖山之上，或霞光迸射，或浓云凝墨。我解读“悲壮”这个词，在车过西泠桥时感悟最甚。桥顶放目，居高临下。落日浸湖，波光熔金。须臾间，看着夕阳被山影挟持慢慢退下，心生无尽眷恋叹惜。

　　偶尔晚间加班回城，车一过岳坟，我们就求厂车司机师傅，走西泠桥，走外西湖，就为看看夜西湖。远山连绵纯如墨玉。丝丝湖波闪烁黛色晶莹。静谧之美无可言说。这是夜西湖最好的本色。后来觉得，用绚丽彩灯装点夜西湖实属误会。晨湖之韵在于宁，夜湖之绝在于隐。

　　7路车还自带欢趣。第一次过断桥，当汽车从桥顶俯冲下去时，心脏悬空又置放回去的虚空感，让我们发出惊呼和欢笑。这是离心力的作用。套用今天的旅游广告词，可谓“乘7路，享受过山车惊喜”。司机和售票员久经沙场，一脸不屑。后来“过山车”乘久了，适应了，不再大呼小叫。

　　80年代为了保护西湖，公交改道走北山街。大小车辆一律禁行断桥白堤。白堤断桥“过山车”成了7路公交佳话绝唱，也是我们这代人的“非物质”岁月珍藏。

　　五

　　如今的都市公交车，宽敞、洁净，上下秩序井然。同样一辆车，同样两扇门，无非归整了坐车人的行为和管理模式，将交通工具的服务理念由“运人”改为“载客”，让乘客享受到文明出行的从容舒适和自尊。

　　2022年6月的一天，我在城站7路起点站，登上了为7路车百年华诞而专设的“时光巴士”。车厢和内饰都是大红色，满目喜气。车内设置复古车厢、时光录像厅、沉浸式体验……让乘车人有如进入一座流动博物馆。

　　我在车内“陈列馆”找到了当年的报话器、地图、小红旗、月票、车票。当时车票的最低价是3分……怀旧、思念、寻找，我都舍不得坐下来，很想找到当年直着嗓子喊“先下后上”的售票员，或找回那个过白堤断桥时大呼小叫的自己。

　　一沓7路车的“提示牌”，是这样定义7路车的——“每天撒子儿的公交车”“最适合拷位儿的公交车”“最会搞气氛的公交车”“坐着7路，去恰饭”……（翻译一下吧，杭州话“撒子儿”即游玩，“拷位儿”即谈恋爱，“恰饭”是吃饭），还可以加上一条“最让人怀旧的公交车”。我对司机说，自己乘坐过十多年的7路车。今天特意来会会老朋友。司机说，“时光巴士”开通后，很多乘客都是像你这样来怀旧的。他笑吟吟提醒，你坐好，车马上就开。

　　车轮与年轮，情意与诗意。感谢你，装载我。

   来源：浙江日报钱塘江版   作者：邹园

大乌珠

鹰飞

到灵隐坐过这趟公交，真不知道它有怎么多的故事！

月雅湖

我们影响最深的是9路车，在乔司农场后期，我们天天逃票回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