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过一个特殊要求的,特别有意思。 去世的是一个老头儿,七十多岁了,两儿两女。我们和东家媳妇儿沟通的时候就觉得这家人不咋地,压价就不说了,提的要求还特别多,一会儿让唱,一会儿让演,还威胁说弄得不满意就不给钱。我师父是个老好人,一一都答应下来。 穿戴整齐之后,就准备进入角色了。这时候,东家悄悄跟我们说,能不能加几句话?他可以多加钱。 师父谨慎地问,是什么话? 东家说了几句。 我师父有点为难。他要加的是要债,他大哥欠他钱,他要了几次,大哥都拖着不给,丧事大哥能分到些礼钱,他怕大哥继续赖账,就想让我们帮忙。 他见师父没吭声,顺兜掏出二百元钱塞进师父手里,师父要推辞,我一看不行,就说,我来唱要账这段吧! 二儿子连连道谢。 哭到一半的时候,二儿子假装从我身边过,咳嗽了一声,暗示我可以唱了。 我憋足了力气开始唱:我的爹爹啊,你咋就不管二儿了啊,记得啊,那年大哥盖房儿啊,咱俩出钱又出力啊,如今你走了啊,谁给我做主啊,都是真金白银啊,你可得给大哥托梦啊…… 字字清楚,唱腔悲凉。不一会儿,一个胖胖的女人走到我跟前,是老大媳妇儿,她趴我耳边问我:“是老二让你唱的不?” 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呸了一口,扭着看不见的腰身狠狠踩着鞋跟,走了。 最后老大还没还钱不知道,不过那次的活儿完事后,东家又多给了我二百块钱。 也许有人会说,你这个工作不好,不吉利。其实,人死如灯灭,死人不会令你怎么样,反倒是活人,自古“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次,我们给村里一户很有钱的人家干活,他家新盖的二层小楼,当时在我们那是独一个。男主人姓胡,住在城里。此人长相有些凶恶且什么都敢干,人送外号“胡大胆”。 去世的是他的老父亲,老人身体一向多病,胡大胆对他并不好,平时老人有个头疼脑热他只买最便宜的药。胡大胆搬去城里后就不怎么回来了,老人的衣食住行都不管。这两年有人嚷嚷着农村可能要占地,胡大胆才跑回来盖房子。他父亲以前的房子四处漏雨,村里帮着修了好多次,胡大胆的小洋楼盖好之后,老人并没有住进去——儿媳妇嫌弃他。 他们在新房子的后边搭了个棚子,把老人放在那了。窝棚里又阴又冷,几个月后,老人就卧床不起了,胡大胆也没有把他病重的父亲送去医院,没几日,老人便过世了。 我们接到信儿赶来,和主事的沟通完(主事的就是专门负责操办婚丧嫁娶的负责人,有点像现在的主持人),我和师父准备开工。刚穿好衣服,胡大胆就嚷开了:“一会儿哭俺爹的时候,你俩卖卖力气,别糊弄人啊,我可是大孝子,你这动静小了谁知道我孝顺啊?你们把俺这房子也哭进去,就说是俺专门给俺爹盖的,还有那小汽车,都哭成给俺爹买的。可千万记住啊,要是忘了俺可不给钱!” 他前脚刚走,他媳妇儿又来了,说了差不多的话,特意交代,哭的时候要把她怎样照顾老人、对老人怎么好都喊出来。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没羞没臊! 哭的时候师父打头阵,刚哭了个开头儿,胡大胆就喊停,说我师父声不大。师父解释,一开始不能最大声,那太假了,得循序渐进,而且开始就高潮,亲戚朋友都到的时候我们就没劲儿了。 他不听,执意要求开场就得来个劲爆的。没办法,人家是金主。师父放开了声音,可一圈儿哭下来,也没来几个人。胡大胆两口子穿得溜光水滑地站在大门口,左望右望,急得不得了。 两圈下来,师父嗓子明显哑了,中间歇了会儿,灵棚里稀稀拉拉几个人坐一块儿聊闲天。胡大胆急得直挠他的大脑袋,一个劲儿说是师父的嗓门不行,要不早来人了。 我心里暗骂,你自己的人品德行臭得要死,还怪哭丧的,不要脸! 他媳妇儿拿着烧纸棍戳着地说,这样可没法给钱,这明摆着就是不卖力气! 师父要争辩,我抢着说:“您要是真想来人,我有办法,不过这得加钱,而且都得听我们的。要不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宁可钱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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