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痰瓶的故事 一 宁波土语叫宁波闲话,宁波闲话复杂,多半人是讲不全了,如痰盂,宁波话叫痰瓶,也就是与北方的夜壶差不多。在没有商品房概念,没有抽水马桶卫生间的年代里,居家过日子总得配好此物。那些年,每天早上总会听到大街小巷有摇铃喊倒马桶的,当然了也可倒倒痰瓶,如今,半夜起解,早晨方便,哪家没个卫生间?有的人家居室大,一套房子里还不止一个卫生间,还要那痰瓶干啥用? 69年去了北大荒,家里父母千叮嘱万吩咐,到了那里多来信,要详细告知黑龙江的方方面面,看来一个样,于是,邮局的业务闹猛起来,邮票的生意火红起来,知青不动笔的也动起来,一些撒娇式的诉苦、道听途说的消息,在故乡流传,加上某些“添油加醋”,旧闻也变成新闻了,小道消息会演变成“内参”。 身在异乡,家书值千金,鸿雁是联接亲朋好友的桥梁,知青最大的精神安慰来自于父母的亲笔家信,其实,插友最盼的还是家里能寄一只包裹来。黑土地出产丰富,可不是知青喜爱的,五谷杂粮做做酒倒差不多,拿来天天当饭吃,还没“下饭”,这日子过得苦哇。想宁波的“压饭榔头”了,忖宁波的“咸菜大黄鱼”了,不敢明说,只能暗盼,家里也没有呀,自从家里出了一个支边或支农的,父母都受株连了,穷字当头了,当初提出的口号“不在城市吃闲饭”,实际上,家里经常寄出的包裹不是钱?知青还是在啃老。 第一年支边,才几个月时间,省省吧,不回宁波过年了,在银装素裹的冰与雪的日子里,知青在房子里猫冬,除了吹牛玩扑克,就是动些脑子思量着吃的,可弄些吃的也难那。每天的“忆苦思甜”饭,缺油少菜,冬天竟然学起老乡家来,开始“九三”饭了,即一天二顿饭,上午九时下午三点,懒得烧也不希罕,顶好弄眼宁波货尝尝。我们小队11个知青,过年前有包裹来的概率还是蛮大的。 盼星星盼月亮,乐也国家里寄来的一只包裹到了,这可把大家乐坏了,知青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家里寄来吃的都“共产”。包裹,四四方方、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会变出什么好吃的,在没打开之前,各种猜想都有,什么三北豆酥糖、海蜒龙头烤、红烧泥鳅晒干、咸肉……口水在一口一口往下咽,“哥德巴哈猜想”在一层层打开,终于主人开启了包裹,里面除了衣服鞋子,还有一只崭新的痰瓶。哎呀,千里送鹅毛,雪中求送炭,千思万盼,谁知寄来一只女生用的痰瓶,乐也国脸上挂不住了,毕竟男同学是不用那玩意儿的,他也闹不明白,母亲为啥寄一只痰瓶来。 早就在宁波流传着一则高级“内参”,说是在东北的寒冬,如果要外出小便的话,必须带一条棍子,在滴水成冰的时候,边小便边敲“冰尿柱”才保险,可谁想,传言当真的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线线丝丝总是情”,母亲寄一只痰瓶来,也是为了儿子的安全那。大伙傻傻地看着它,尤物、可爱、有趣、没用,这包裹里咋不来点儿吃的那。 “哎,什么味?”在一穷二白的年月里,鼻子嗅觉好的人总是有的,知青点里吃的东西总是藏不住的,对付打埋伏的,心里头有小九九的,最好的惩罚,就是凭鼻子的功能,把好吃的搜出来,统统的“米西、米西”。也,真是的,一提醒,细打量,有一股香味从痰瓶里透出来,性急了:“快打开,快打开。” 七手八脚,不用主人动手,包在痰瓶外面的包装,一下子撕开,啊,阿弥陀佛,一痰瓶金黄色、去头无尾的油煎咸带鱼,久违了老兄,这才是货正价实的宁波“压饭榔头”,正想您老人家那。眨那间,没洗手,也忘了有没有人喊过“万岁”,猛的一下子,俺11个插友同志们,象饿狼一样扑了上去,11只手插向痰瓶,那捞带鱼的手“眼火”准着那,看好大块的,不客气地抢来就啃起来,嘿,真咸那,正宗的海水晒出来的盐腌过的咸带鱼。俺与插友们闷声不响,一门心思吃油煎咸带鱼,这时候心里头是不好开小差的,金黄色的油煎过的咸带鱼,就是在宁波也不是随便有得吃的,一要凭鱼票,二要逢年过节,都是物资紧张造成的,现在是,第一轮就是11块下去了,吃得慢一点的话,下面要捞不着了,这才叫狼吞虎咽,这才象饿煞鬼投胎,吃在嘴里,大伙的眼睛可盯着痰瓶那,可爱的痰瓶,俺可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爱上了你。 那个年头,总是讲阶级斗争,不讲和谐,缺乏文明,孔融让梨俺是只听过,从来没享受过,看看,眼前的插友,男的没了绅士风度,女的缺少淑女庄重,为了竟争,吃象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好象一世为人从来没吃过油煎咸带鱼一样,俺真的看不过去了,但,再不吃快点,俺要捞不着大块的了。 满满的一痰瓶带鱼,去头又无尾,不知道要煎多少斤,这些鱼票,又是怎样东讨西要弄来的,母亲的心,是想让儿子细水长流省着吃,权当过年的“大下饭”了,可“游子”们都是属老鼠的,不藏过夜食,母亲那里知道,包裹一到马上风卷残云。咸带鱼真咸,真正体现了宁波人口重,勤快的,边吃边下地,往灶洞里凑了一把火,烧起了开水,这下好了,吃到后面,是一口开水一口咸带鱼,一个晚上,整整一痰瓶咸带鱼消灭光了,落了个“崭新的痰瓶真干净”,于是,洗罢洗罢,乐也国放起来了,男同学才不用这玩意儿那。 鱼光茶足,女生回东屋,男生也休息了,毕竟喝多了水,半夜里好几位插兄都起夜小解过。东方破晓,反正是猫冬,大伙醒了还钻在被窝里,舌头还在转悠,继续回味那带鱼味道。只听东屋有人出来往外走,大门推不开了。 “他*的,又冻住了。” “嘻嘻。”几个半夜曾经起来过的笑了,肯定又把小便拉在门缝中了,男的就是不喜欢用痰瓶。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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