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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10 09:5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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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说,过年吃黄鱼,必须要留着头尾,因为求个有头有尾的吉利话,也不可以在吃鱼的时候翻身,因为宁波人多半要出海,最忌讳翻船。老人说,长辈不动筷子小孩不能动。所以很久很久以后,当我的妈妈自己都到了有孙儿的年纪,她还是会笑着,略带拘束地坐在饭桌边,等待这家里所有成员到齐才动筷子。
妈妈从未在宁波长时间生活过。但她坚守照顾她的老人传承给她的所有规矩,也从中寻找自己此后一生做人的定位。小孩对大人的爱和忠诚,可能远远超乎成年人的想象。只是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在我们自己家,她不说宁波话了。就像那件从老人衣服改的绸缎里子的丝绵小棉袄,被收拢起来,外面披了罩衣。可有时那衣服又会露出一角。比如在吃早饭时,她会开一罐黄泥螺,坐下来一个人慢慢用舌尖分辨泥沙和螺肉。有时外出吃席,遇到红膏炝蟹和龙头烤,她会多夹几筷。还有就是,过年要吃鳗鲞。
有时我在介绍自然生物的节目里看到海鳗,它们会一拥而上,从鱼嘴里钻入死去大鱼的身体,然后在内部不断向外冲击、扭动,让那已没有知觉的鱼如丧尸般在海底再次舞动起来,直到鱼身膨胀,海鳗破壁而出,像死亡的花瓣喷出纤长的花蕊。这一幕简直不能让人直视,如果用人类的伦理去评价,海鳗是残忍的。但倘若你顺着“海鳗”的关键词,再往下刷几个视频,看到人们是如何把一把活着的海鳗直接扔上烤架,看到海鳗在高温中疯狂盘旋扭曲身体,然后被钉头剥皮制成食材,被纳入“美食频道”,便也很难对这海洋生物冠之以“可怕”。
就如生存本身,在自然和历史面前,人和万物其实没有差别,也无法被归入好和坏,善或恶的两元。砍伐树木,于园艺意味着结束,于木匠意味着开工。制作棺材,于使用的人意味着生命终结,于棺材铺的人意味着可以进账养娃。变成刨花,于木材意味着被废弃,于梳头的老祖母和女孩来说,意味着收获。就像一百年前一个宁波人决定背井离乡,于他的家族意味着离别,于上海来说,是一个新家庭的加入与开始。就像上海这座城市,告别并不断告别着原本的形状和业态,这里容纳了无数移民后裔,就像沪语自称我们的“阿拉”,正是因为宁波话的加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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