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情趣

月雅湖

                                           方寸情趣
                        一－从我收藏的一方印章谈起
                                                      叶向阳

篆刻不仅是高雅的艺术，而且还深深寄托着作者的志向、情操、趣味。
四十多年前，“文革”初狂飙突起，我们这些牛鬼蛇神的子女早早地被扫地出门，来到乔司农场。农场在外乔司，后农场成为浙江建设兵团的一师三团。这里钱塘江蜿蜒流过，留下大片大片的江塗沙地。苍茫的天底下，满目的芦苇、红柳。江堤上只有的虬状的苦楝树，附近横竖有几个凄凉的知青点。人迹稀疏，南来北往的大雁野鸭却常那里息脚。
    白天，知青们面对黄土背朝天，绣地球，一切是那么的无奈无助；晚上没有正常的娱乐活动，一切又显得那么无聊无趣。只是高音喇叭不时播放着几只单调的样板戏，实在令人窒息。不少不甘消沉的知青便借助昏暗的灯光，看书，画画，刻印章，憧憬着未来。
我从小喜欢印章，印章的收藏也有四十多年了。无聊中我也玩起了石头，学着画画。
一次偶然枪伤事故，使我右眼受伤。虽经医院尽力抢救但右眼视力严重损伤，成了“独眼龙”。当时我心情沮丧，情绪低落。这时同连的知青茅大容特地刻了一方印章送我，戏谑地称我“一目了然”。“一目了然”即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了然，明白的样子。我十分喜欢这方印章，一拿到它我就爱不释手。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有得有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茅大容先生现为著名篆刻家。（茅大容先生1946年9月生，别署纳斋，浙江杭州人。师承韩登安，西冷印社理事，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篆刻创作委员会顾问。 1977年进入西冷印社篆刻创作室。1980年移居香港，1997年移民加拿大，2001年回香港定居。曾获全国第四届书展篆刻金奖。主要著作有《茅大容印存》、《茅大容篆刻》。）
    这块印章只有五厘米长两厘米见方。它可不是什么名贵的田黄石、鸡血石、青田冻石、巴林石……，只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方石头。不过，当年在乔司这块贫瘠的土地上能找到这样一块可刻印章的石头，已经是奇迹了。
它是艺术、情趣、趣味的完美的统一体。这枚印章，青灰色泛黄，石质粗糙，印章印面“一目了然”，却字字珠玑。
印章印面文字分朱文(文字凸起，亦称阳文)和白文（文字凹入，亦称阴文）两种。“一目了然”系白文。一般说来，汉代私印在总体上显现出方正、平和、博大、典雅的艺术风格。白文印是汉代私印的主体，存世量最多，也最能体现汉代私印的艺术成就。“一目了然”系白文，很典型的汉代私印风格，显示了作者纯熟的艺术技巧。此印虽然石质粗糙其貌不扬，但风格圆浑厚重，娴静中洋溢着隽永和刚强；古朴中彰显出线条圆润流畅，鲜活明朗。印章中的章法就是指入印文字在印面上排列的艺术。这是一个比较复杂而变化多端的过程，它通过形状大小、虚实疏密、俯仰相背、夸张变形、写实抽象等来在来完成篆刻艺术创作，这是篆刻艺术中最重要的一环。“一目了然”这枚印章虽方寸之间，只有区区四个字，但茅大容先生对印文却全面斟酌,巧妙布局，做到平正匀落，不落俗套，透视出艺术美。“一目了然”四个字笔划多寡相差甚多，作者在编排印文时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再左到右。把笔划最少的“一”和“然”编排在右边，“目”和“了”编排在左边。这样印文安排得匀称妥帖，克服行文呆板拘泥，使读者感到笔划繁者不觉其繁，简者不觉其简，有巧夺天工之妙。印章的留空处，在白文叫留红，朱文称空白。尤其白文，大块留红，可以给读者强烈的印象。篆刻讲究方寸之地“分朱布白”，古人云：“宽可走马，密不容针”，就说得十分形象生动。作者对少划字“了”给予较多的地位，在它紧挨着 “然”字，这使疏密对比显得十分强烈，但却有很强的呼应和统一。线形和折笔的巧妙变化也给激活了印面。如“一目了然”中“然”字，多处笔划使用弧线，避免了整体平直线条，打破印面呆板。“一目了然”圆浑流畅的线条张扬的是活力，显现的是雅逸之气，方寸之间给人视觉产生冲击力，达到很好审美效果。“然”字其中一笔冲出印面，恰“如滿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一笔在方寸之间给人视觉产生冲击力，达到很好审美效果。
四十年，沧海桑田，从农村到城市，多少人事变化，多少是是非非，可“一目了然”印一直伴随我，一有空闲，我经常拿出来把玩欣赏，“方寸之间，情趣无限”。自己每每涂画了什么东西，也总爱在上面盖上它。四十多年过去了，我更怀念乔司，怀念浙江兵团的那些同甘共苦的朋友们。现在痛定思痛，真正体会到只有乔司兵团的那段无趣岁月才铸就了今天浙兵战友们的无限情趣。

嘉友（加友）

保留着一枚印章，记着那乔司岁月，记着心中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