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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
《支边回想录》一
一一康 健
一、宁波支边青年
在上世纪1969年初夏的一天下午,一群从东海之滨宁波的知识青年,乘专列4天3夜,行程3980公里到达黑龙江省的福利屯车站。他们又乘着敞蓬汽车,到二十多公里外的笔架山农场各分场。福利屯是集贤县城交通方便,上可到达佳木斯、牡丹江和哈尔滨,下可到达同江、抚远、双鸭山、宝清、友谊、农垦建三江管理局和红兴隆管理局。当年的集贤县属合江地区管辖。
英芳是宁波第五中学六七届初中生,她报名支边黑龙江笔架山农场。笔架山农场位于黑龙江省的集贤县境内,占土地南北33公里,东西18公里。它的总面积30多万亩,其中可耕地17万亩。沼泽地和可利用的牧地、山林、草场水面等共计14万亩。整个地势依傍完达山脉,向东北平原地带延伸。笔架山农场开发于1950年,也曾于1953年至1963年改为劳改农场。因农场就在集贤县境内,所以英芳所的二分场周围,就有几个集贤县丰乐公社的生产队。可能在黑龙江这地段,正式人居和开发晚,历史文化传承不长,所以村庄的名称也特别,往往以一地一屋一姓一景取名。什么四马架、六马架、窑地、石头房、魏大园、苏家屯等等。自文革以后,普遍改为时兴名称,有东方、东风、东升、战斗、奋斗、太乐、太福、太发、红旗和新曙光等等。
笔架山国营农场就是以农业生产为主,职工按月发工资,生活上细粮和蔬菜较多。附近插队的知青十分羡慕农场知青的生活待遇,经常去农场商店购物、或看球赛。如果农场有宁波老乡,那就常去那里的食堂吃细粮。农场的农活与农村差不多,主要是春播夏锄和秋收,冬季农田基本建设和积肥。因农场机械化程度高,所以春播和秋收时,人工劳作不会十分累,干活要比农村轻松。但是,当夏季大面积的苞米、谷子、高粱、黄豆,要锄草松土,并且都是人工劳作时,农活也很累。铲地的田垅有二、三里长,并且夏季光照时间长,铲地时间也很长,又是烈日暴晒,是最艰苦时期。因农场田多人少,当夏季铲地人员不够时,就会要求附近生产队派人支援。附近的插队知青都会踊跃参加,他们最想念的是那顿田间午餐。因平时常吃粗粮,而支援农场夏锄能吃大馒头、闷茄子土豆块和豆腐酸菜汤等。二两面粉一只的大馒头,一人至少吃八只,多的甚至吃十二只。农场成立了蔬菜队,种植时新蔬菜,也种大面积的葵花籽和土豆。但总有一部分农作物,由附近的农民夜间前来分享。
英芳分配的工作就是蔬菜队的作业班。两年多后,虽然有探亲假回过一趟宁波家里,但总觉得前途迷茫。同样支边去的同学中,有的已提为农场干部,有的是广播员、炊事员、图书管理员和通信报导员,也有的保送到大学读书。而自己就因家庭出身,一直在作业班,参加一年四季的田间农活。
有一天下午,心中烦闷的英芳得悉,两里外的东风大队晚上要放电影,就约了七八个知青同去。在东北农村,文革期间免费放映应时电影。往往在宽阔的场院挂着银幕,或坐或站观看露天电影,也不管天寒地冻雪花飘飘。有冬装和棉帽裹身,雪花根本融化不了。那时文娱活动少,除了公社文娱宣传队,农村没戏曲可看。电影成了既是政治文化宣传,又是增强农民文化娱乐活动的首选项目,更是农村青年男女打闹玩乐的好场景。可能是东风大队干部考虑到三九天严寒,电影就在生产队豆腐房旁的三间大屋里放映。这房子原是插队知青的住宿,五间高大的泥坯茅草屋,是东风大队关心知青的“形象工程"。后把知青搬到别处的低矮房,这里堆满了脱了粒的苞米芯子,作为冬季烧炉取暖的燃料。看电影时就要坐在苞米芯子上面。好在严冬时季,苞米芯中如有病虫也被冻死了,但坐无妨。英芳几人早早来到电影场,戴着军绿色棉帽和身穿军绿色的棉衣棉裤,平排坐在南窗的墙边。室内气温也是寒冷,她们整齐对击着自己的双脚,击响节拍唱起歌来:“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我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这是一首《南京知青之歌》,听说作者已被捕坐牢。是知青们口口相传,不敢公开却又十分喜欢唱的歌曲。这歌声被刚进场的,也穿着同样服装的一个东风知青听到了,他停留在门口细听。这时有喊:“顾锋,快过来,电影要开始了"。怎么,怎么会是顾锋?英芳激动了,随即大声喊:"顾锋……"。英芳虽然年小顾锋两岁,但她们从小是隔壁邻居,总是直呼其名。站在门口的顾锋惊讶了,怎么会有女声用宁波话喊他名字?因为在东北严寒气候,穿着肥厚冬装会分不清男女,更难辩脸庞。等到英芳站起来,摘下棉帽时,才让顾锋看清楚面貌了。顾锋惊呆了,这不是自己时常想念的邻居吗?这不是自己给她写信吐露真情的同学吗?这不是她回信鼓励自己,要高瞻远瞩的琼芳吗?她怎么到我支边的生产队来了?人往往会这样:心情激动时,视觉会麻糊,思路会混乱。再说英芳本来就与她三姐琼芳面貌相似,仿如双胞胎。
在人生道路上少不了伴侣,不管是小时的父母和长辈的爱护,还是成长中的兄妹、伙伴、邻居、同学、朋友和夫妻的亲密相处,都是如此。人是感情动物,精神需求高于物质享受。但人情又会由缘分所支配,"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当面不相认"。英芳与顾锋同在黑龙江集贤县境内,相离也就两里多路,支边两年多里就会不能相逢,是缘分未到吧。后来两人到外屋聊了一些分别后的详情,也不免提到了三姐琼芳的婚嫁和与顾锋的失缘。聊着聊着,待到电影散场还没尽兴。英芳最后就说:“我明早再请假过来,侬有空吗?”顾锋答应第二天再会面,并用戴着棉手套的手,指了自己居住的那间小茅屋。
二、初恋同学
顾锋是琼芳的同班同学,又是隔壁邻居。她俩上课时坐在前后座位上,平时经常讨论作业难题。时间长了,有种超越同学的情感产生。但顾锋性格内向,沉默寡言。虽然他的家庭成份是小商,但就是因他父亲曾在解放前,做过一年协税员,就被称为伪职人员。顾锋是第一批报名支边的,定向是生产建设兵团。同行的有几个同班同学,他也曾想琼芳定在此列。却想不到,琼芳后来婚嫁农村了。更想不到的是,在支边专列到佳木斯前,他和几个同学被临时通知,到集贤县农村插队落户。细问领队干部,才知道因父亲的历史污点,不适宜边防建设兵团。顾锋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同学,在列车上换穿绿色军装,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而自己积极报名的远大理想扑灭了。
顾锋想到自己就要在异乡农村,艰难地扎根一辈子;想到自己再也不是宁波人了;想到自己的同学情谊;想到自己曾经的情窦初开和未曾开口的暗恋。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也就大胆给琼芳写了第一封信,也是唯一的信。而琼芳平时对他也是心存爱慕,只是因女生害羞难以开口。当他报名去支边时,琼芳也有共同支边的念头,但最后在父母的劝阻下,又有害怕艰苦环境的心情,忍痛打消了支边报名。现在看到顾锋来信,想到了他的痛苦,又想到了自己日前已论婚,对象是余姚农村一个有“少年白发"的青年时,热泪盈眶,无法自拔了。一种想摆脱与白发青年的婚姻的迫切,一种与心中人同艰苦共患难的冲动产生了。
诗曰:
分隔万里边疆,
痴心难断,
悲哀终诉深情惜别。
见信痛哭欲绝,
暗下决心,
北上远方伴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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