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23-2-5 04:10:0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寒冬时节的星期一上午,一艘小拖轮拖带着十条编列成队的驳船,从射阳河起航,缓慢地离开了二师十一团,行驶在苏北内河狭窄的航道上。这是临海农场从射阳航运公司租赁的船队,专送无锡知青春节回城探亲。原先接送知青的都是铁驳船,不知什么原因,今年改成了水泥驳船,而且比往年小了很多,大概能装二十多吨货物。 知青们均安排在封闭的船舱里,上面盖上船舱板,只留取一米多见方的出口,进出舱用一张简易的木梯子。驳船甲板上,堆满了近一人高的大包小袋。大多数是知青探亲,从苏北购买的,鸡、鸭、鹅、花生、黄豆、南瓜子、芝麻之类的农副产品,然后盖上油布,并用绳网捆扎的结结实实。 船队沿着盐邵河一路南行,浪花不断的拍打着船舷,激起的水花在空中打个转又落回到水中。夜幕降临了,乌云终于遮住了月亮,水面上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船舶发动机轰鸣作响。由于连日的阴雨,使人感到透心的寒冷,船老大穿着棉大衣、戴着棉手套,一手打着明亮的探照灯,沿着河岸两侧扫来扫去,一手紧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掌握着舵轮,注视着航道前方。 那天天气特别寒冷,平静的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船舱外,刺骨的寒风吹得呼呼作响,船舱内滴水成冰,寒气逼人。昏暗灯光下,五十多名知青挤在一个封闭的船舱内,船舱很小,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的货船舱里,舱内满地铺的都是稻草,他们只能抱膝或是盘膝而坐,更别说躺下了,要想方便的话,也是很难的事,有人走路活动就要起身让,白天还好,晚上是无法睡觉的。特别是到船舱外方便,嘴里不停地打招呼:对不起、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请人挪开一块落脚的地方,一步一步往前移,是挺费时费事的。 大约是晚上近十一点钟,预计还有一个多小时,船队就可以从邵伯船闸进入长江。时间在一秒一秒地飞逝,眼看这艘驳船那可怕的一瞬间就要到来。劳累一天的知青都已进入梦乡。此时船已经驶入进樊川镇水域,水面变得开阔起来。拖轮后面的驳船上船工,开始打起嗑睡,驳船渐渐地偏离了主航道,慢慢地向岸边靠了过去。由于近日盐邵河河水位较低,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驳船猛的一震,这艘驳船撞上了河底的石头,船底被撞出了一个大洞,冰冷的水一下子涌进船舱。一幕悲剧开始上演。漆黑的河面和天空连成一片,无情的吞噬着绝望的大人和小孩。驳船失去控制,慢慢被拖拽到深水区,“不好了!船漏水了!”船舱里传出凄厉的呼救声和尖叫和孩子的哭声,特别让人听了心惊胆颤。睡眼蒙眬的驳船上的船工猛得惊醒,见此情况,连忙吹响求救的哨子,向前面的拖轮上的老大报警。 此时黑呼呼船舱内知青们乱作一团。黑暗中,有人在大叫,有人被踩倒,孩子们哭声,大人的呼声开始杂乱起来,人群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停地向舱口挤着。这时,人世间所有逃命的恐慌和呼喊汇成了一支悲怆交响曲,到处乱得就像一锅粥一样,使你分不清有人在喊什么,有人在骂什么。这是死亡前的一片高高低低的哀号,惊天动地,神鬼骇然! 头脑清醒、反应敏捷的知青,披衣、拎包快速地挤到舱口,上了船顶。许多带着孩子的知青家长却是漠然置之,还以为船有点漏水,不会渗漏得多么快。自己的东西必须全找到、拿上,一样都不能落下。孩子的棉衣服也得穿好了,船顶上很冷。这样,许多优柔寡断或反应迟钝的人,就丧失了宝贵的几分钟逃生时间。没等大家收拾好东西、穿好衣服,水已漫过脚踝。舱里的水还在迅速上升!这时,船尾在逐渐开始下沉,船头慢慢翘了起来。前后驳船上的船工,连忙用太平斧砍断连接缆绳。强制将驳船和其它驳船分离开,使该船很快失去支撑而沉没。 船上的哭喊声更响了,人群像发了疯似地向上层甲板和舱口方向涌来,众多逃生者,背着、提着、挟着、举着、顶着他们的包袋行囊,争先恐后往上挤。很多时候相互拥挤得,无奈舱口又被争抢逃生的人给堵住了,谁都上不了舱口。 小拖轮头急忙脱掉拖曳,调头全速驶向出事驳船,并且发出急迫的六短声,遭险紧急求救信号。顿时,尖锐刺耳的鸣号声,划破了旷野数十里静谧夜空。船老大站在拖轮上,额头上布满了厚厚一层冷汗,青紫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用尽所有力气大声呼喊着:“不要挤!一个个上……”可是,似乎无济于事。 船队的支部书记对着麦克风,大声叫喊着:“揭开船板!赶快揭开船板!”赶快把船板上的东西推到河里去!快点掀开船板!”部分逃身出来知青和船工,心急如焚地将船板上堆的东西往河里推。想要尽快掀开船板,扩大逃生出口。可恨包都死沉死沉,不少的包还用绳子互相系连着,从而耽误了不少与死神争夺生命的宝贵时间。 船老大和船工站在甲板上,费劲地将船舱里的知青往上拉。接近半疯狂状态的逃生者,争先恐后拥挤在船舱口,都相互挤成一团,必须两、三个人才拉得动。船身越来越倾斜,河水排山倒海般地涌入,下沉速度更快了。由于受到水压力,空气形成一股强风从舱内唯一的出口窜出来。尖叫声突然爆开,场面失控了,现场只听见此起彼落的呛水咳嗽声和挣扎的喘息声。 据说十几分钟,船舱里的水就没过了人头!喷涌灌进船舱的河水,漫到接近船板高度,便偃旗息鼓。因为船底已搁在河床上,船不再下沉。二十多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眼睁睁地被无情的河水吞噬! 一具具并排躺在河滩的僵硬尸体,有男的、有女的,还有那些天真淳朴的孩子们,他们永远沉睡在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了。整个樊川镇,笼罩着一种悲戚伤感的气氛,令人回肠。这里是一片无助、凄凉、悲痛、绝望的哭声!有哭丈夫的、有哭老婆的、有哭孩子的、有哭父母的。呼天抢地、唏嘘不已、椎心泣血的凄惨景象,目不忍睹!还有两家,夫妇和孩子全家三口全都罹难,连哭丧送行的亲人都没有!许多后来被打捞上来的人,虽然立即将他们送到当地的浴室或乡镇卫生院实施抢救,却没有一个得以生还! 江苏省扬州地区江都县樊川镇内河流域发生沉船事故,溺死二十七条人命的骇人听闻的消息,顷刻间传到临海农场、市府无锡、省府南京和党中央北京!一时间在无锡市民中广为言传。特别是有亲人在临海农场务农的家庭,(除了已收到从樊川邮电局发回告安电报的)他们的亲人更是忧心忡忡、寝食不安、彻夜不眠。 事故发生后,当地民兵、乡村卫生员、群众迅速加入到救援队伍中。当地政府也迅速将事故上报。事故现场,抢险救援工作基本结束,沉船已被打捞上岸,船身侧翻着。“7.27”沉船事故中遇难的27人遗体已经全部找到。水泥驳船底可见一条长长的划擦痕,和一个小面盆口大的洞。 这次事故,创下了共和国内河航行史上,一次遇难人数27人的最多记录!家人的悲伤,朋友的呼唤,再也唤不回来一条条兵团战士年轻的生命。 作者说明:江苏省射阳县临海农场7·27 重大交通事故惊天惨案的真相揭示,本人根据作者:土人成王的《哀怨姻缘》小说改写,这是江苏兵团其间真实发生的一件重大交通事故。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八年,但至今仍让人感到触目惊心。二〇一五年六月三日 回家路竟成不归路 谨以此文悼念樊川事件中的遇难知青 作者:雷琴(江苏省常熟人下放到临海农场) 每个人都有“梦”,而对于我们当时下放到农村的知青来说,最大的梦就是回城、回家!因为“家”是温馨的港湾。不管你在外面风光无限,也不管你走遍天涯海角,你都会想回家。因为只有家,才能让身心疲惫的你,得以恢复,得以宁静。然而当我想到“回家”,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下放农村那次回家过年的揪心往事,27位我们生活在一起的知青,热切盼望的回家路竟成了他们的不归路。 那是1976年临近春节的冬天,我们这批下放到江苏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十一团(临海农场)的知青们,又经过了一年的辛苦,一年的无奈,一年的期盼,终于盼到了年底回家探亲,和亲人团圆的日子。因为那不仅仅是和亲人团聚,还能让我们在15天的假期中暂时忘记农村的艰苦劳动,从农村人又恢复到城里人。当时知青们忙着到八大街(附近农村一个集市)去买花生、买鸡、买鸭,带回点当地的土特产来孝敬父母,因为那里的东西要比城市便宜得多。在当地,农民一天辛辛苦苦只挣几分钱,在那片盐碱地上,实在是产不出高产粮食,当地农民大多以山芋干为主食,而对于我们这些在农场拿工资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有钱人,当时有多少农村姑娘想嫁到农场高攀呢! 我也不例外地加入到了知青购物的队伍之中,和闺友一起徒步几十里路,走进了路边的一间茅草屋,想问问老乡有没有花生卖?眼前一幕看了让人心酸,家里没有大人,小房子里,一张土坑上,一条如网的棉花毯里,四个小孩赤裸着倦在一起露出了四个头,四张黄黄的小脸,惊讶地看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让我想起了鸟巢里那嗷嗷待哺的小鸟),除了一个土灶台,一张桌子,家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我无语地走了出来,唉!……。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用我们有限的工资,买了我们想买的东西,满载而归。 归心似箭,大家迫不及待地等着回家的日期早日到来。连队的食堂,炊事班的知青们也忙着为大家准备路上的干粮,炸油饼、蒸馒头,(因为我们要在路上呆上三天二夜才能到达家乡),然后按人口来分配。当然还是要用饭票去买的,能买到就已经很不错了,因为那地方根本就买不到吃的,哪象现在,商店里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盼星星,盼月亮,我们终于等到了团部让我们常熟知青和无锡知青先行的消息。那时候,送我们回家的交通工具是“船”,是那种运载货物的水泥船(人称驳子)。你见过那种船吗?少则几条,多则十几条,船的两头用绳索和另一条船捆在一起,形成一个长长的船队,船队的顶头是一条有动力的轮船,拖着后面的长长船队,就象一条垂死的巨龙,被拖着在江河里缓缓地向前。那船头轮船发出的轰鸣和汽笛声,就象巨龙发出的喘息和声声哀嚎。因为那种船队运输成本低,一般水泥、黄沙、煤炭、石头之类的货物,都会采用这种运输工具,偶尔也会用来运载猪、牛、羊之类的畜生,至今,在江河里,我们还能看到这样的船队,但我每次看到它,心中都不是滋味…… 有位网友是这样形容的:“看过美国电视剧《根》吗?一条大船飘在大海上,船舱里装满了黑奴,仅有一个小窗口把水和饭送下去。” 也记不得那天接送我们的船有多少条,只记得它们一溜边地停在我们开挖的八匡河内,船老大用一块长长的木板搁在船头(也叫跳板),另一头搁上岸,让我们通行。船舱里铺了一层软软的稻草,可以供人休息。船舱的上面铺着一层木板,可以堆放我们带的东西,船舱的中间放着一块跳板,供人在上面走动,舱里比较黑暗,因为整个光线只有靠舱口那壹平米左右让人上下进出上厕所的方洞。那所谓的厕所就是在船头上用芦席搭的一个小棚,中间放一个木桶。白天,船老大会将盖在顶上的芦席和油布朝两边掀开,露出中间一条缝,让大家透一下空气。晚上,就将油布盖上,点一盏马灯,挂在舱内。当时知青们兴高采烈,带着各自的年货,相互拥挤着,却也十分小心地走上跳板,上了自己的船,走进船舱,各自找回自己的安身处。 我们根据团部的编号上了船,男知青和女知青是分开的,由于无锡老知青比我们早到农场几年,年龄也我们大许多,大部分人在农场已结婚,所以拖儿带小,东西也特别多,也就显得特别拥挤,吵吵嚷嚷,难以安置,整个船队都已安顿好,就等他们。负责秩序的政治处杨主任,亲自上该船安排,清点人数,我身后不知谁,挺相信迷信的,“呀,点什么人啥,不作兴咯,不作兴咯”,接二连三嘀咕(常熟话不吉利),我心里也不舒服,挺犯毛,但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求苍天保佑我们这些革命人,千万别出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