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觉民 于 2022-7-10 09:36 编辑
前不久，田螺山遗址入围2012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但是，在我的心中，田螺山不过是家乡的一座极普通的小山，甚至不能称作山，一个略高于周围田地的土墩而已。很小的时候，我就与小伙伴们在这一带捡田螺、割草、放牛了。那时候，田螺山已经没了山的形状，只有关于田螺山的神话故事，被一代又一代的人们传说着。 2001年初，当地有人在田螺山打井时偶然发现了一些陶片、木头和动物骨骼。听到这个消息，我并不在意，因为一旁的小河中，大批的陶片就堆积在河底，这是我小时候常见的景象，我甚至在陶片中翻找，试图找出一个完整的碗盆来。还因为我从光绪《慈谿县志》的记载中知道，早在100多年前，当地窑工掘田取泥时就发现过船桅等物，地下有木头、陶片之类真的不是什么新鲜事。 光绪志说：“相岙口有相君庙，祭祀汉张良……余谓留侯不宜庙食于此。觅碑碣不得，仅见一旧额曰‘鸡湖古迹’。乡人言庙外地即鸡鸣湖旧址，曩有陶瓦者掘泥于此，得船桅等物。因悟庙建于湖滨，所祀当是湘君。”湘相盖字讹也。相君庙在田螺山的西北，直线距离不足500米，位于大池头村南，一座叫“乌龟尾巴”山的东麓。大池头村以大池得名，大池俗称西湖，是古鸡鸣湖唯一的遗存。二六市朱忠秀老人生前告诉过笔者，他小时候（70多年前）常去丁家湾放牛，那边也有大池，俗称东湖。他父亲再三关照别在东湖嬉水，湖底有大船的桅杆，很危险。丁家湾在田螺山的东北，直线距离不足1000米。曾经波浪滔滔的鸡鸣湖，如今一马平川，真是沧海桑田啊！ 田螺山和西边的麂山曾经都是鸡鸣湖的小岛，这从田螺山、麂山周围的几千亩农田称作“湖畈”可以佐证。在田螺山、麂山的周边，至今还有许多关于湖的地名，东边有湖山，南边有湖桥头庵、湖闸的遗址和湖塘下市（今二六市），东北有东湖，西北有西湖。这些都是湖泊存在过的依据。 天启《慈谿县志》有鸡鸣湖的绘图，但没有湖界的记载，我只能根据遗存的地名和古湖塘来推测鸡鸣湖的大致范围。相山应是湖的北岸，黄龙尖、青龙尖、乌龙尖和乌龟尾巴是西岸，湖山、老鸥山和丁家湾是东岸，南岸的湖塘是鸡鸣岭延伸的人工构筑的堤坝。这条湖塘后来成了驿道（官路），上世纪80年代又拓宽改造成公路。目前残存的湖塘中，西岸的施古岙和东岸湖山与老鸥山之间的一段还比较完整。 那么，古鸡鸣湖究竟是怎样一个湖呢？我们可以在历史的夹缝中找到它的行踪。 田螺山考古发现，大约6000年前，这一带的海平面有一个快速上升的过程。上升后，海岸线北延，原来的深渊便成了内陆湖。古鸡鸣湖正是海迹湖演变的内陆湖。1000多年以前，慈溪县基本上还是一个水乡泽国，境内这样的湖泊大大小小有十六个。仅慈溪西乡，就有过姥婆湖、云湖、鸡鸣湖、凤凰湖、小岙湖、太平湖等湖泊。 唐贞元元年（785），明州刺史任侗号召民众兴修水利，一时间筑堰坝、建碶闸、固塘堤、疏河道、浚湖泊，干得热火朝天。疏浚后的鸡鸣湖可以想象：朝霞下，满湖碎金，水光潋滟。白天的湖面上碧波荡漾、渔舟点点，凫雁横飞，菱红荷绿。到了傍晚，满载的渔舟，激起层层涟漪，岸边芦林中走出一群群归窠的鸭子；湖中的田螺山、麂山，升起了一缕缕渔家的炊烟。 据宋宝庆《四明志》记载，“鸡鸣湖在金川乡，昔又谓之仙鸡湖，任侗修筑，今废为田。”该《四明志》修于宝庆三年（1227），当时的鸡鸣湖已废为田。那么鸡鸣湖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据有关史料，鄞西的广德湖，当地农民“资湖为田”久不能禁。宋政和七年（1117），宋徽宗批准时任明州知州楼异关于“废罂脰湖为田”的奏请。罂脰湖即广德湖。翌年广德湖即被垦为农田。连浩瀚的广德湖都废了，区区鸡鸣湖焉避其难？我推测鸡鸣湖也是废于此时，湖中心的田螺山正因为填湖造田而逐渐失去了山的形状。也就是说，公元1118年，这个给下游农田带来福祉、让当地百姓赖以生息的鸡鸣湖就已经消失了。 湖以其南岸的鸡鸣山名。鸡鸣山原称仙鸡山，以形状似伸颈啄食的锦鸡而得名。早在隋初，夏侯曾先的《会稽地志》就描述过此山。我小时候听过鸡鸣山的传说，说从前每天的早晨，有仙鸡啼鸣，久而久之，仙鸡山就被称作鸡鸣山了。堪舆家谓这一带是风水宝地，将来必出帝王。消息传进京城，皇帝派来大臣破风水。大臣带人整整破了三年。于是，“黄龙斩腰，青龙剥皮，乌龙劈脑，仙鸡开膛，田螺挑厣”，所有的风水都被破尽。所以，我们后来看到的黄龙尖被拦腰截断、青龙尖的岩石裸露在外、乌龙尖上陡峭的悬崖仿佛被斧头劈过一般、鸡鸣山也被凿开一道口子建了湖闸、田螺山渐渐萎缩成了土墩。有人曾经告诉我，田螺山东边的一条水沟叫引线漕，就是当年挑田螺厣的引线。 关于“田螺姑娘”的故事几乎家喻户晓，在浙东大地广为流传。从前，田螺山下有一个年轻人，父母早亡，辛勤耕作几亩湖田度日。有一天，他在田里捡到一只大田螺，带回家养在灶间门口的水缸里。那天，他从田头回家，发现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这以后每天都是这样。于是，他决意要把事情弄明白。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出工，一会儿便偷偷潜回墙外想看个究竟。快到中午时，水缸的盖子被慢慢移开了，从水缸里走出一个仙女般的姑娘，走进灶间熟练地做起饭来，做好后又躲进了水缸。第二天，年轻人待姑娘从水缸中出来，便蹑手蹑脚地走近水缸一看，那田螺成了空壳浮在水面。姑娘原来是田螺精。于是，年轻人想出一个法子，他轻轻地将螺壳捞起藏匿好，然后突然推门进去。那姑娘见他提前回来，想回去又没了螺壳，惊恐地哭了，边哭边说出了实情：她是个田螺精，因为看到年轻人孤苦伶仃、忠厚老实，干活回来还要自己做饭，所以想帮帮他。年轻人听了很感动，也不管她是人是妖，当即向她求婚。从此，俩人过着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这个神话故事，应该代表了当时劳动人民一种朴素、美好的愿望吧。 鸡鸣湖很普通，是神州大地上曾经存在过的一个小小的湖泊，没有人会记得她，她早已躲进了史书的某一个角落。900年以后的今天，因为有了田螺山，她就变得非同一般了。田螺山一下子跨过了华美大气的唐朝，把鸡鸣湖的历史也向前推进了六千年，并将其魅力展示在世人的面前。 原载《宁波日报》2013年4月20日A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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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0 09:34: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