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昔 · 钱刚毅

觉民

口述者：钱刚毅

整理者：邵海鹰

时间：2017年4月7日

地点：三味斋古玩店（钱老师自营）

       钱刚毅，男，1953年6月出生，小学就读于宁波市江北新马络小学。文革期间，1968年至1970年就读于宁波第四中学，于1970年11月16日到南京军区浙江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八团十四连。1977年10月22日顶母亲职返城回宁波。曾于1985年至1987年任烟糖公司新凉烟酒商店经理。1987年5月经营个人百货商店，1997年加入人寿保险行销行业。2002年担任泰康人寿宁波分公司营销总监。自年幼始有收藏情结，尤其钟情于古董瓷器，经多年积累，自2012年起开店对外经营古董艺术品至今。

　　一、少年时光

　　我是1953年出生的，有6个兄弟姐妹，我是老五，我姐姐老二，其余五个都是男孩。我从小就很顽皮，不爱安分守己，当然这个不是做坏事的顽皮，就是很喜欢新的东西、新奇的事物。我10岁的时候开始养鸽子，那些比我大的人都养得没我好，我养的鸽子聪明、通人性，我结婚的时候，鸽子全部往我的新房子里飞进去，我姐姐听见哗啦一声在楼上就叫了：“刚毅，你的鸽子怎么全部都飞到新房子里来啦。”就是来恭喜的。我从来没有带鸽子来过我的新房，它们竟然知道路。除了养鸽子之外，还养金鱼，还在院子里面养鸡鸭、养麻雀，什么都很喜欢玩。

　　我大哥十七岁去诸暨读农业大学，毕业后在农业局工作；我姐姐是师范学校毕业，她也没有下乡；我二哥在宁波技校，三哥曾在宁波慈城支农，二哥三哥69年一起去当兵了。我二哥当时去的是辽宁，是空军地勤兵，我三哥在上海警备区；我是70年去的兵团。73年林彪的事件出来了，我两个哥哥这一年就复员了。因为部队里面有一个大整顿，查到我爷爷曾是大米厂老板。我爷爷有个客户是驻在舟山的国民党炮兵团团长，因为部队专门开船来我爷爷这边买米，就成了商业上的朋友关系。1949年国民党逃往台湾，他们到宁波办事情，最后离开的时候，过来和我爷爷道别，我爷爷留他们住了一天。这些情况是我爸爸写出来的，他就成了“漏网右派”。文革的时候很讲究出身，这件事对我们有很大的影响。我也想去当兵，体检都通过了，后来政审调查，发现有个台湾的金团长，所以我当兵没能去成。包括在兵团入党，也没成。我爸爸对我们非常愧疚。我对爸爸说没什么好愧疚的，你的儿子在家里还是平平安安地生活。

　　1970年去兵团是我自己要去的，因为我想成为一个兵。说起来这和我的中学老师郑老师的影响有很大关系。在我印象当中，第一个影响我性格的就是郑老师。这个老师的性格、教育方法、为人，对我影响非常大。我读的初中是宁波四中，老师拿到我们的名单以后，在开学之前进行家访。老师去家访的时候，我不在，我当小学老师的姐姐在。我姐姐和老师说：这个弟弟是最调皮的，你可能管不牢。郑老师说：我就喜欢这样调皮的学生。这个老师通过家访对我们就有了一个了解，开学就让我当班长。那时候不叫班长，是按照部队一样叫排长。我这个人喜欢得到别人认同，你认同我，我会很努力的。后来我又当军体委员，也就是现在说的体育委员；后来学习委员也是我，劳动委员也是我，后面事情全部我做了。早上我们要出操，出操的时间大概半小时左右，一般都是老师看着我们操练，“立正、向右看齐、跑步走”。出操中间有一个“卧倒”的动作，每次我喊“卧倒”，老师就听口令马上在跑道上卧倒了，这个给我们的影响很深。郑老师是给我们上政治课的，他是上课比较严肃的，但是一下课我们几个喜欢活动的男同学啊就和老师一起玩。上课你是老师，学生尊重你一辈子，但是生活当中，休闲当中，我们都是一模一样的。

　　郑老师的话我大部分都会认真听。快毕业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大哥去诸暨读农大，二哥当兵去东北，三哥也当兵，你妈妈儿子长大一个出去一个，你不要再出去了，你有资格分配到工厂。我从小有当兵的情结，我很喜欢当兵。于是我就报名去了浙江兵团，说起来兵团里的人也算是一个“兵”吧。我们排里大概二十几个人去了兵团，大伙儿关系都很好，我又是排长，大家在一个团体，让我很开心。

　　我出发的时候，我妈妈是比较难过的，儿子大了都离开家了，身边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妈妈没有去送我，是姐姐送的。我们在学校集合，学校有专车送我们去火车南站。当时的心理是懵懵懂懂的，没有什么社会经验，我们都比较单纯，“南京军区”这四个字就把我们吸引住了。来带我们的也是当兵的，当时他说我们是按照部队编制管理，起床、熄灯、出操都是跟部队一样。这个对我的吸引可以说占了一半。另外一个是我是排长，大家在一起，我非常开心。当时火车站闹哄哄的，也有火车“轰轰轰”的声音。周围的氛围都是异样的，很多女同学都在哭，我们男同学还算比较期待和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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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兵团岁月
　　我们到的那天是70年11月16号，早上出发到萧山是下午四点钟，当天没有欢迎会。说起来我们到兵团是当“兵”的，可是棉衣棉被都是自己带的，由那种敞篷的部队里的车子集中拉这些行李。到的那天突然来了冷空气，去的时候穿着毛衣就不够用了，我们全部去翻自己的行李，找衣服穿。我们住的地方是男的两大间，女的两大间，高低床，我们叫格子床，一个房间最起码睡四十个人。那时候有部队的人，连长、指导员都是部队的人，也算是欢迎吧。衣服是我们自己的衣服，并没有发军装，所以心理有一定的落差，部队的感觉找不到。原来兵团也是种地的，实实在在也是支农。
　　在兵团我们吃食堂。我们团里有后勤班，种种蔬菜供应我们连队，食堂也属于后勤班。前两年我们主要的农活是围垦，一开始去土地是没有的，到了都是茫茫的海滩，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杭州湾。我们去围垦，最难忘的是灌浆环节。寒冬腊月必须在梯形的大坝上靠海一边的坝沿挖一条近一米深的壕沟。一边往沟里倒水，一边往沟里埋土。大家都得脱掉鞋子赤脚跳到泥浆中踩堵，使得泥浆结构紧密，这是大坝工程中重要一环。茫茫海涂，猎猎北风，零下5度左右的泥水中，下去三五分钟后，先是脚感到发痛，接下来双脚麻木，皮肤发紫，泥水淬到裤腿上马上结成冰渣，这种冷是一辈子都难忘的……经过两年的围垦造田后，每个连队分到了350亩左右的土地，重要作物是以水稻为主，间种少量的油菜和小麦、棉花。
　　印象深的还有七八月份早稻收割、晚稻插秧的时节。全连上下头顶烈日，脚长时间泡在泥水里进行忙收忙种，那时脱粒的稻草浸泡在泥水中。女同志们负责把它们拖出田外，这种泡过水的稻草又湿、又烫、又重，她们只能抱着。一天下来浑身上下都是泥水。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女同志们确实太辛苦了。问题是当时没电风扇更没空调，白天大家已经很辛苦了，晚上宿舍又闷热，一到晚饭后都拿着扇子，搬只小凳子坐在门外乘凉。可恨的是，海涂上的咸水蚊子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大家只好穿着长袖长裤和高帮橡胶雨靴，不停地跺脚、拍手、拍脸来阻挡蚊子的攻击。
　　当然困难还不止这些，一九七四年十三日强台风正面登陆浙江杭州湾。受强台风的侵袭，当时最外围的海塘大坝收到大潮严重威胁，当时团里组织了青年团员突击队，去抢险，我也是团支部干部就一齐奔赴海边。当时狂风大作，风是风、雨是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抢险人群中几盏摇晃的马灯在移动。上大坝一看海水已漫到七八米高的坝沿，大家拼命用塑料布铺好，用沙包叠上去增高坝顶。但是险情却出现了，大坝底下发现了几处灌涌，也就是说海水已从坝底漏到坝里去了。灌涌是海塘大坝最危险的信号。坝是沙质土，一旦漏洞大到一定程度大坝瞬间会决堤塌方。情况紧急，我们背着沙包，跑进了一处漏洞最大的地方，进去一看这洞已有三五人可进去了，也不知怎么堵。就在此时，围垦指挥部的工程人员过来了，拼命大声叫我们撤离，说赶快出来，说不定坝体会一下崩塌，你们将被埋在里面。事后想想，也算是大难不死了。
　　兵团的岁月虽然有苦难，但也有很多的欢乐。比如当时我们是有工资的，70年去的时候是8块钱，吃饭是大食堂吃饭，不用钱，就只买些日用品牙膏牙刷。后来，每逢星期天，很多人都早早起床，吃完早饭后，成群结队地去离驻地十来里的新湾小镇上逛街。每当这天，镇上那条长三百来公尺、宽六七公尺的街上满眼都是建设兵团上士。说是消费连队月发下来二十几元的津贴，除了买日常生活用品，所剩无几。像我这样喜欢热闹、朋友又多的人，有时津贴还用不到月底。当时还可用家里寄来的浙江粮票等，换花生、瓜子等食品。所以当时去新湾小镇是最愉快、最放松的欢愉时光。必要时，我们连队的油、盐、酱、醋、蔬菜等，都靠上士骑着28寸自行车，两边挂着筐子，到镇上购买来的。每星期二两百多号人吃的大米要一千五百斤，连队准们会派人去帮上士用手拉车到镇上拉大米，派去的人叫出工差，如轮到出工差的两人真是兴高采烈，趁机可以逛街啦，买水果小吃什么的。想到那时物资食品这么匮乏的年代，这种状况的逛街，确也是一道风景。
　　我们一年一次探亲假回家看父母，一般是在春节，大概是半个月左右，路费是没有报销的。我们都是自己坐车去萧山，再买火车票回来。当时回来是比较松散的，不是排着队的，我们连队里的人都是浙江省的，有嘉兴的，杭州的，还有余姚人。所以如果有个好朋友在杭州人，就可能先去杭州玩两天，再回宁波。你说明天走那就走，反正一年一次，放假可以自由活动。平时家里有急事，比如红白喜事啊，还是可以请假的。但是那时候有部队的编制，专门有部队的纪律。我们有强烈的团队意识，服从命令，特别是还没改农场的时候，前面3-4年对我们的影响很大，生活在这个社会当中，有团队、有制度、有纪律、有处分、有表扬，让我们在无意之中形成了好的意识和习惯。

　　那时候团部有三千多人，有一个宣传队，比如说兵团成立一周年有庆祝，不过这类的文化生活不算多。像我们这类比较顽皮的、活泼的，喜好江湖义气的人比较容易接触到其他人，毕竟喜欢交朋友嘛，喜欢热闹。当时将近百分之八十的男孩子学会了抽烟、喝酒，因为比较无聊嘛，文化生活比较少。我现在回忆起来印象比较深的是露天电影，我还记得当时的电影刚开始以八大样板戏为主，有《沙家浜》、《海港》、《奇袭白虎团》等，后来是以《英雄儿女》、《奇袭》等战争片为主。
　　那时候很有趣，我们旁边有个团，真正的部队，他们是又能种地又会开枪的那种，每次放电影的时候，我们这边放一次，那边部队也会放一次，而且时间是错开的，电影也不一样，那么有时候我们吃完晚饭，“哗哗哗”一大群人过去看电影，有时候去部队看场电影大概要走四十分钟的路程，现在回想起来很开心。冬天只要不下雨都放的，我们围巾、大棉袄穿起来，自己的小凳子背过去，我们每个人的小凳子都是不一样的，各种各样的凳子，现在如果有录像，回放的话是真的感受到开心的，人生很有趣。
　　那时候我还有一个娱乐活动就是看书。其实那时候看书，条件非常差，看书是要靠自己找的，能找到的书也不很多。我看《普希金诗集》、《青铜骑士》、《三个穿灰大衣的人》、《红与黑》，后来开始接触四大名著。我有个中学同学，他妈妈是中学校长，他的外公是有名中医，家里的房子是很大的洋房，家里有很多书。所以说交了什么朋友做什么事。那时候我探亲回来，带回来几本书，再带去几本书。有时候他推荐几本书让我读。
　　除了享受看书之外，自己学会了吉他，刚去连队的时候，我自己养了一只狗，那时候美国总统叫“卡特”，我给我的狗取名字就叫做“卡特”。我经常在月下弹着吉他想着远方的家人，而心爱的狗依偎在身边。在兵团我比较活跃，广交朋友，有事没事工作之外经常聚在一起，喝喝酒、抽抽烟，所有这些也成为我在那枯燥的岁月中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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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印象深刻的人
　　兵团里面对我影响很大的一个人，也就是性格上启蒙的一个同事，叫鲍师傅。建设兵团里有一批骨干，平均比我们大三到四岁，就好像学长学姐，那时候乔司农场，比我们兵团建得还早，这个农场里面的知青表现各方面还可以，就调他们来我们这边当小干部，蛮多排长都是乔司农场过来的。当时候有个鲍师傅，比我们大三到四岁，他就是乔司农场过来的，对我的影响不比郑老师少。我在连队里面一开始是植报员--专门做水稻实验，每天记录水稻生长的过程。那时候鲍师傅是连队的工具保管员，他对我的影响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们最初围垦的时候，每天都要把围垦工具锄头背回来。这段路程其实是很远的，大概二十里左右。我们晚上大概五点钟左右收工，把锄头背回来，第二天又背回去，很不方便。于是我们连队在茫茫的海滩上，搭个临时的工具房，就和我们现在的帐篷一样，是草棚棚。晚上派两个人值班，就不用把锄头背回来了。有段时间我和鲍师傅一起值班，茫茫海涂上面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当时只有十八、十九岁，鲍师傅也就二十三、四岁，他很喜欢抄歌词，那时候一般情歌不能抄，多以抄红歌为主。比如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类歌就不能唱，新疆几个民歌，如《美丽姑娘》也不能唱。抄完歌词，鲍师傅就拉我出门跳舞。当时晚上的月亮很美，四周很安静，我们两个就在月光下合舞。这其实是他性格的一种流露。
　　鲍师傅和我说过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刚毅，你们现在都是二十岁。人哪，要比人家聪明，比人家做得好，就是你要在某些方面接触比你聪明的人、比你年龄大的人、比你经历多的人。每个事件比人家分析的好，眼光比人家足，生活经验比人家丰富。你要向这样子的处世状态靠近，你不要留恋于大家十九岁，你也十九岁。这对于你以后自己的道路是有帮助的。”鲍师傅的话对我有很大的影响，从某种角度说让我少年老成。成熟比较早并不是说你人老了，而是你生活的态度更加本真，更加乐观；自己更加踏实，从容不迫了。
　　除了鲍师傅外，我还在兵团里遇见了我的夫人。我夫人是同我一个连队的，也是宁波人，和我一同去的，比我晚了三年回来。我们那时候不能公开找对象，但随着年龄长大，找对象还是有的。我的几个玩得好的哥们儿，都有女朋友了。那时候连队有两百来个人，大概有三十几个找对象，都在外面找对象，进入状态了。那时候四排有点落后，连队叫我去四排当排长，我夫人当时是四排的班长。四排有两个女班长，两个男班长，她是两个女班长中的一位。我们插秧大概四点钟就收工了，大家都走了。我作为排长，有的地方会检查一下，修修补补，她专门会帮着我，我还在干活的时候，她就不会回去。如果还有一段活没做完，她就会来帮我把活干完。那时候我是团支部书记，我们是一个团小组的，她是团小组长，我们经常开展团日活动，在交流的过程中，我们的观点基本上都比较接近，比较正面，我们讨论一个事情的时候，想法都比较一致。我75年开始找对象，我想如果再这么拖下去，优秀的女孩子都被别人追完了。我知道她对我有好感，但是开口一定要我自己开，我要主动，这是尊重她。难能可贵的是，在兵团第六年的6月14日我生日这天，我追求到了我心爱的妻子，她勤劳、美丽、善良、贤惠、持家，所以我在兵团岁月中收获够大的。

　　四、返城后的生活
　　74年浙江兵团转农垦建制，农场由地方接管，变成萧山农场。我77年顶替母亲的工作回到宁波。我妈妈是食品公司的，我顶替回来在江北的一家商场当营业员，这是回来的第一份工作。做了十年，成为商场的经理。那时候所有东西都是要凭票排队购买，没有自己开店的，等于没有个体。我创造的业绩是全宁波市第二名，第一名是位置很好，大概是天一开明街那边的繁华地段，我是靠经营得好才取得这样的成绩。那时候有食品交流订货会，出去开了眼界。那时候很有趣的，比如说我们要订萧山的榨菜，一订就是一年，每个月供货多少，合同写好，是这样做生意的。我们去杭州开会，没有什么宾馆，就是旅馆，住旅馆的时候他们问我要三人间还是四人间，我选了三人间，房间一开进去就是三张床，大家不认识的也都住在一块。这样也给我一些特殊的机遇。
　　和我住在一起的有个技术工程师，专门搞化工的，姓陈，他对我说：小钱啊，你现在工资多少。我说我现在工资最高了，七十块，那时候有一个评工制，比如说工龄多少年，什么职位，加多少工资。加工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加，有时加工资范围只有百分之五。我们店里三十七个人，就只有两个名额可以加工资。当时我们店只有我一个经理，我考核资格又做得好，又很勤快，管理会做、营业员也会做，我加工资走在前面，是很合情合理的。这样我一个月的工资七十块钱，是算很高了。陈师傅说：小钱，我有个亲戚在温州开酒厂的，他一天能赚一百块。我说可以啊，一天抵过我一个月的工资。我说国家允许啊，他说允许的，他自己办的。
从这时候起，我就开始琢磨自己经营的事。一间批发，一间水果，一间酱瓶，两间搞副食品，糖果、饼干、红枣等等，我们商店一共有五间店面。我就是挺不安分的，人家可以做个体，我也想做个体，反正在副食品店里已经做到最高的经理了，发展的空间已经没有了。但是我那时候很好，如果我自己去开一家副食品商店，那店里的群众就会有意见，说你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把客户给拉走了，我就不开副食品商店，自己开百货。
　　我要开店之前，“万元户”都是很稀奇的，当时我收入加上我夫人的工资储蓄总共也就四千块，在兄弟姐妹之中又借了一万块。我夫人压力很大，人家“万元户”都这么稀奇，你去借账借了一万块，这可怎么还呀。我87年5月1号开业，头天晚上我夫人不睡觉要和我离婚，她对我说：刚毅啊，我想了又想，这一万块我心里没底啊，再说人家从来没听说过“个体”，你却要做“个体”。所以我夫人经常对我说有时候跟着你心里有点害怕的。第二天三四点钟，我一看我夫人还坐着，我就问她：咦，你怎么还不睡哒？我夫人担心到这种程度。我跟她讲：你给我一年时间，一年时间以后如果没赚钱了，我们离婚。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们开这个店一定会赚钱的。第二天，开了一天，马上赚了两百块。这什么概念啦？！后来生意越做越好，到88年春节2月份，大概九个月的时间，赚了一万块。那天我记得很牢，过年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关门了，我同我的夫人在数钱，都是些零票，十块的、五块的。我夫人对我说：刚毅，我们“万元户”了，刚好赚了一万块。那时平均一天能赚一百五十块，相对于人家两个月的工资了。
　　平常我要求很高，我的店面装潢得很漂亮，那时候宁波第一副食品商店用的还是木头的柜台，我就用铝合金的柜台。我给我的店取名叫“双江百货商店”，钱塘江和甬江，让杭州的陈师傅给我引路。那时候宁波总共就两家商店有玩具，一家是城隍庙，一家是妇女儿童商店，我一开始就是以玩具为主打，各种各样玩具很多。你们一定有概念，比如说变形金刚，可以用纸叠起来的那种，我从杭州进的货，附近居民啊，全都来买。社会给每一个人的机会都是公平的，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这些都体现在我们的反应能力和悟性上。
　　我喜欢摄影，87年浙江省搞个体摄影比赛，我当时得了三等奖，宁波市工商局专车把我送去领奖，三等奖对宁波来说也是个荣誉。我在杭州住了三天，两张摄影作品一张是三等奖，一张是优秀奖，拍的是我夫人和我女儿。我80年结婚，女儿七八岁，就是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夏天六七点钟，逆光的，母女两个人的侧面，拍摄过去很漂亮。很温馨的画面，名字就叫做母女。99年，全国平安保险公司全国摄影比赛，我有一张优秀奖，两张入围奖。我武术也喜欢，兴趣比较广。我最大的性格特色就是每个东西你要么不去接触，做了就要投入、专心，那么这个东西你做到顶了，你可以换一个，但是前面做的你一定要做好，留下一个好的口碑。我喜欢的事情，就会把它做好。

觉民

　　五、人生感悟
　　兵团就是我们的第二个故乡，我回来将近四十年，前前后后大概回去过六七次。现在我们兵团两年举行一次聚会，但是我们自己呢，私下里小范围的聚会也会有很多次。当我重新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是百感交集的，但是这种百感交集并没有那么痛苦，很感谢这个土地。十六七岁的小青年到了这里，懵懵懂懂地通过七年的磨练慢慢成熟，也懂得吃苦耐劳。一年四季为什么有春夏秋冬？全部都是冬天，做人有什么精彩？你全部都是夏天，也不好的。花为什么美丽呀？因为有凋谢的时候，你有等待的时候，它有发芽的时候，有最旺盛的时候，花才美丽；人生也是这样的。所以啊，人生越丰富越好。另外一个，也就是我教导我女儿的话：一定要考虑你生活在人群中，生活在这个社会上，不是空中楼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就是互相关联着，互相关心着，互相帮助着，互相分担着，互相开心着。我一直非常感激人生中这七年的磨练，希望我们的下一代，能在目前富裕的日子里，感到幸福、满足、热爱生活、热爱工作，健康幸福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