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阮元络 整理者:屈钱丽 时间:2016年4月24日 地点:阮元络老师家
阮元络(1950-),1969年下乡到黑龙江集贤县,后长期在双鸭山市工作,1996年才调回宁波。曾任黑龙江省双鸭山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双鸭山矿区美术协会理事长,宁波市江北区书画家协会副主席。现为浙江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浙江省版画家协会会员,二级美术师。版画作品入选过东北三省版画联展、黑龙江省美展、全国煤矿美展、浙江省版画展以及宁波·温州小幅美术精品联展、宁波市优秀版画作品展等,多件作品获奖。近年作品多以纸版画探索为主。
一、下乡到集贤 我是1950年出生的,因为生日小,所以9岁才上小学。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正好读初三。下乡的时候我是20岁,是69年的4月27日去的黑龙江,就宁波来说,我是第二批去黑龙江的。第一批上萝北 ,第二批上集贤 。为什么上黑龙江,这没有选择的。不管家庭出身好坏,那一定要去的。我们一同去的人里有的家庭出身是非常好的。最大的区别就是,出身好的如果不去,革委会就会到家里来做父母亲和孩子的工作,来动员你。家庭出身不好的,那就自己看着办,弄不好就是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家里还有个哥哥,后来他也下乡了。因为家庭出身不好,我们也不敢说什么,没有资格跟上面的人去谈条件,说我们家里得留一个。不过后来还是被照顾了,我哥下乡到宁海。说句老实话,我不愿离开宁波。但我也恐怕我不去父母要受苦,我也是属于被迫去的。 家庭出身的事就简单提一下,过去的这一页翻过去了,我也不去想太多了。但你们年纪轻或许不太知道,出身好坏的下乡地点分配是有个大框,但是也不绝对。一般来说,出身好的人上兵团,那是属于部队编制的兵团战士。还有上萝北的,萝北属于边境,是需要办边境证的。我们这一批人就在集贤。集贤的知青是宁波最活跃的一批,最近十多年来,每年的4月27日都要聚会。 47年过去了,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当时确实挺受压抑的。因为在文革的时候,出身好的人,他们是比较有底气的,但我们是不敢说的。当时说话有讲究,说错一句话就要有麻烦。我初中的时候,在班里学习是比较好的。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高中也不一定会让我去读。 上集贤以后,我插队的那个村,正好在煤矿的中间。这个村慢慢被煤矿吃掉了。那里的农民可以上矿里去工作。当时我们觉得这个机会是好的,你上工矿企业总比去农场强。现在看来不一定好,煤矿工作又脏又苦又累还危险。好在我能画点画儿,就把我留在地面上搞宣传。那个时候特别需要宣传,下达任务了,我们就开始宣传。那时候什么都是跟政治运动联系在一起的。 刚下乡的时候,我们这一个大队有20个知青,有16个男知青,4个女知青。起初,我们住在老乡家里,4个人一铺炕。后来生产队觉得老住老乡家里不好,他们就把那个马厩旁边的房子打扫一下,修一修,我们就住进去了。生产队说上面有一笔知青的款给我们建个青年点,让我们先克服一下。几个月以后,房子建成了。专门有一栋房,共4间。一间是女知青住的,另外三间是我们男知青住的。 乡下吃的基本上是粗粮。到的第一天,我记得非常清楚吃的是小米饭。我咽不下去,现在我倒觉得这玩意是粗粮,有好处的,可当时觉得这怎么整啊,馒头也吃不下去。有的知青就给馒头挖个洞,抽烟的时候当烟灰缸用。农民看到以后非常的气愤,现在我们想起来是应该气愤的。怎么这么作践粮食呢,农民吃细粮要到割麦最累的时候才吃得上,平时哪有细粮吃。你们拿馒头不当粮食,当烟灰缸真是要批斗,要被气死的。当时生产队给青年点派了一个厨师,每天都有黄豆、大豆腐什么的,但是我们也不爱吃。那些东西都会被倒进泔水缸里,被老农看到了,说你们这些知青真是不行,你们倒掉的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东西。但是我们当时也真是难,在宁波吃大米饭,又有那么多海鲜蔬菜,东北的这些东西实在是吃不惯。所以当时最苦的一个是岁数小,想家。还有一个就是吃。后来生产队只给做饭,菜让我们自己解决。解决啥啊,我们就跑出村四里地,那里有一个小卖店,买固体酱油。回来后,我们就用热水一泡,拌着玉米馇子吃。还有就是靠家里托运,什么咸带鱼啦,梅干菜啦,笋干啦就吃这些东西,有时还托运大米。大米什么时候吃呢?我们一个学校的朋友,挺长时间没见了,大家联系一下,农闲了过来,家里带来的细粮大米,有什么就做什么,有时候还偷鸡偷鸭来吃。大家一起吃,一起喝酒,也挺开心。
二、我与绘画的缘分 我小时候喜欢画画,在学校的时候也出出黑板报。文革的时候,组织叫我做一些街头的宣传,这样我就接触一些美术的东西。对于进美术学院当一个画家的奢望是没有的。我觉得我美术上的发展,是得益于这块黑土地,这是我的心里话。因为是黑龙江把我培养出来的,留在宁波说不定还没有这个经历。因为在宁波就跟家人在一起,可能别人认为我家庭出身不好,不给你机会。我在黑龙江是知青,到工矿企业他们不会追究我家庭出身,有本事就用你。 我69年4月份去黑龙江的,70年1月份就探亲回来了。大家觉得扛不住,农闲了嘛,就回来了。我老家在上海,有一些亲戚在那里,我就上亲戚家去玩。我的一个亲戚画了一幅油画,顿时我眼前就一亮。我知道她小时候画不过我的,就问她你怎么画得这么好。她说厂里的工宣队老师为了配合宣传就教她。我说你教教我吧,她很痛快答应我了。我花了二十多块钱买的颜料,那个时候算很多钱了。我就在她家里画,第一幅是样板戏里的杨子荣。临摹出来以后他们都来参观了。他们说怎么画得这么好,我亲戚的老师也来看了,他也说画得好。当时兴趣就来了,在上海住了两个月没回宁波,我觉得在那里我可以学点儿画。回到宁波以后,在家里我也在临摹,临摹毛主席像。探亲结束后回黑龙江,我带那么多颜料,我想是不是画个毛主席像,那个时候毛主席像是很受欢迎的。我向大队书记说了自己的想法以后他们很支持,说画吧。我就画了一幅挂在大队办公室,现在想大概不怎么好的。当时我觉得画得挺好,大队还挺自豪,来一些公社领导,就介绍,你看这毛主席像,是我们知青画的。这其实是一点点给自己奠定基础。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5132\wps2.png 我在黑龙江干农活干了两年。后来常被副业队派到煤矿当装卸工。一车皮水泥来了,我们年轻人就扛两袋到仓库里去,一袋水泥100斤,也挺苦的。后来有一次出民工上桦南修铁路,我劳动不会偷懒,挺能干,还写通讯报道,写黑板报,带队的公社党委副书记就认识我了,小阮小阮的叫着跟我关系挺好。后来县里办一个美术创作学习班。这位书记想起了我,马上给我们大队书记打电话,他说,你们大队是不是有一个叫阮元络的,这个今年调出来,县里有两个月的美术学习班,让他来参加。我这辈子感谢这个机会,这个机会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教我们的老师是哈尔滨师大美术系毕业的,基本功非常好,我们集贤知青有4个,都在这个班里。有了这么一次机会,我跟画越走越近了。以后在煤矿里面,就是画画儿了。 1975年的时候我才25岁,第一年在双鸭山市创作的一幅版画就入选省美展了。当时双鸭山市有许多大学毕业的老师,也没有入选。我没有上过学,我的画却入选了。紧接着第二年,我又画了一幅画,这幅画不仅入选黑龙江美展了,还入选了东北三省版画联展,这对我又是一个不小的鼓励。因为东北三省版画联展展出150幅,每个省只能入选50幅,我的版画能挤到50幅里面去,是不容易的,因为黑龙江是版画大省。我一开始喜欢画油画,到了这时就认准版画了。我也不像别人一样会书法,国画什么的,我别的不弄了,就往版画发展去了。 在工会的时候,我是挺受领导信任。当时我那些美术界的朋友,有些都找了出路去进修。但是这最起码得离开单位一年,我就跟领导提出去进修。领导对我很好,他说你找到学校告诉我,我们领导班子研究一下。这是需要领导同意的,如果说单位正缺人,工作忙不过来,怎么可能让我去呢,况且单位还要支付一大笔学费。那时上面市委宣传部或者总工会,或者市文联发了通知到单位。比如说要抽调某某人,上哪里去,单位领导一般都能答应的,甚至连旅游写生都会同意。我们就背着画夹,拿着颜料,从双鸭山坐火车到大连,大连再坐车到黄山,黄山再到庐山,庐山再到雁荡山。50天一个来回,路费全报,工资照样发。这样的机会很多,领导很支持我。我真要感谢黑龙江,如果在宁波,可能就没有这种机会。 与此同时,我又参加了哈尔滨师大中文系的本科函授,同学里有后来当市委副书记的,社会人脉多了许多,学得挺值。现在我的学历是大学本科,不过我心里清楚,我学的中文,不比你们现在学中文,因为我学的是函授,三十多岁在职读的。但我比较认真,哈师大老师讲课确实讲得非常好,受过中文系老师的教导,懂得了很多,现在回顾起来许多艺术理论与学习中文有关。83年我又去上海师大学习油画,那时候我已经有两个小孩了。我去的这两年,家里挺不容易的。我对这两年的学习是这么看的,进修确实不同于本科生,本科生进去肯定是随着教育的步骤,一开始画素描画石膏。我们是一个油画进修班,带我们的老师是系主任、教授,原安徽省美协副主席,后来在上海当美协副主席。现在回忆起来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两年开了眼界,懂得了一些艺术上面的东西。当时我都不懂老师说的徐悲鸿画的画格调高,连格调都不大懂。我只知道技法好造型能力强就行了,艺术的感觉什么都不知道。经过学校的学习,理解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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