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孙优军 整理者:刘奕角 时间:2016年月10日19日 地点:宁波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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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优军,宁波人,1948年出生。1966年进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三师四十五团一连,1973年经推荐进入喀什师范学院学习,1975年进入新疆喀什日报工作,在新疆工作了23年。1989年调回宁波,在效实中学工作两年后。进入宁波日报社从事新闻事业直至退休。
一、高歌进新疆 1966年我们去新疆的时候,毛主席还没有提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当年真的完全就是为了响应毛主席关于屯垦戍边的号召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我们效实中学一共去了26个人,都是应届初中毕业生。因为我们一连的宁波知青是青一色的应届毕业生,显得很单纯,所以连队风气正,大家爱劳动,能吃苦。 当时,新疆兵团是去上海招知青的,但是上海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了,这样一来在上海就根本招不到知青,所以招生组跑到宁波来了,正好碰到我们这帮热血青年,看了几部有关新疆军垦的电影更是热血沸腾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当时的全称是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还给我们发军装,所以我们一听都觉得太好了,还是部队性质的,一个个都想去。但兵团招人的主要对象是社会青年,根本没有考虑过在校学生。这样我们压根不用去的,可是大家一起去市政府门口静坐,吵着喊着主动要去。 1966年11月6号,我们从宁波庄桥火车站出发,登上专列去新疆。坐了四天四夜火车,而且都是硬座,大家挤在一起四个人坐三个人的位子,三个人坐两个人的位子,到了吐鲁番之后换坐敞篷汽车,大概又坐了5天。那时候已经11月中旬,新疆已经很冷了,不过大家在车上还是兴致勃勃地唱着《高歌进新疆》。11月16日下午,汽车快到连队了,由于叶尔羌河桥被水冲断了,我们二话不说,把鞋子一脱就淌着过去了。那个冷呀,现在想起来都让人发怵。 直到天黑我们才到连队,连队那些老职工和比我们早十天到的黄岩知青拿着脸盆、搪瓷碗等皿器,“叮呤当啷”地敲着,欢迎我们。根本没办法想象我们住的地方,就是在地下挖一个坑,然后上面用芦苇什么的弄一下,就叫地窝子了。那天晚上到了以后,我们也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电灯也没有,每个人都糊里糊涂的,就钻进了地窝子,什么也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长途跋涉之后我们都说要上厕所,结果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就直接踩到了屋顶,屋里面的人大声叫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一个很大的洞,这个洞就是地窝子的天窗,上面什么遮挡物都没有。好在也不用担心会下雨,新疆一年也没几天下雨的。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才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样。墙上全部都是泥巴、沙土,晚上一到睡觉的时候,那些沙子都“唰唰唰”地滑下来。床下铺的是木板,一个人三块,但是这个木头不平,都是歪歪扭扭的 新疆很辽阔,一望无际,经常有人说,“到那里多少路?” “不远不远,500公里。”那边真的是荒凉,茫茫戈壁滩,人烟稀少。我们连队加上老职工总共也就300多人,每天你看到的就是这300多张脸,一张脸不多,一张脸不少。
二、经受生活考验 刚去的那天,早上第一顿饭就是苞谷面糊加馍,可能还有点咸菜。到中午每个人拿着碗去打饭,就只有一个菜。开始还好,还有点萝卜炖肉,到后来就越来越差了,甚至连油都吃不到。有一次团场9个月没有吃到一滴油,好不容易有点点油拉进食堂,结果炊事员炒菜不放油习惯了,忘了放食油。在宁波的时候我们都是吃得很好的,每天有鱼有肉的。但是在连队只能吃点苞谷面,每顿一个菜,供应什么你就得吃什么。不过那时候家里都会寄一些包裹来,大概二十多天才能寄到。现在吃几块油炸带鱼肯定都会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当年吃一块油炸带鱼是很难的,我们每天都想啊盼呀。家里弄好了就会写信告诉我们,说油炸带鱼弄好已寄出,大概是多少多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大家都很兴奋。谁家有包裹来,都是大家一起吃的。但是那个时候包裹在路上要走十几天甚至二十多天,不像现在有快递你可以马上看见。连队专门有一位文书每天都跑一次团部,大概十几里。他的任务就是把信件、包裹拿回来。我们在劳动的时候都在想:哎哟,这个油炸带鱼寄来了我们怎么吃呢,就想像一番。别人也这样的,有些同事会说家里把虾皮和紫菜寄来了,我们就很高兴说:“有虾皮紫菜汤喝了!”开心得不得了。只要家里有什么寄来了大家一起分享。大概半个月以后,我们劳动一收工就马上跑到文书那去问邮包到了没有。劳动回来的时候都是脏脏的,要洗脸洗手什么的,但是油炸带鱼到的那一天,什么洗漱都不要想了,马上打开包裹,迫不及待捞着吃起来了。到第二天早上,邮包几乎空了。寄过来的油炸带鱼的量对于家里来说已经够多了,他们肯定想不到姑娘们竟然这么快就吃完了。现在每次和我儿子女儿说起油炸带鱼的事,都会想到过去那些场景,真的忘不掉。 还有一个故事,也很有趣的。我们那时候都在发育长身体,却没有东西吃,肉是几乎吃不到的。但是有的时候连队会说今天晚上吃红烧肉大米饭,那天肯定劳动中也在想晚上幸福的时刻,一整个下午满脑子都是红烧肉,想着等会儿劳动结束要早点去吃。所以一收工就“嗖”地冲到食堂去打饭,那个红烧肉可香了。记得有一次,食堂吃萝卜烧肉。我去打的时候,炊事员一勺子打到我的碗里,我看到勺子上刚好顶着一块肉,结果那个人手一抖,肉就掉下去了。可惜得我呀,到现在为止还记着这块肉,这块肉有多大,是什么形状,是怎么掉下去的,都记得很清楚,印象真是深刻。大伙开玩笑说就是因为少吃了那一块肉,结果个子就长不高了。 说到吃,真的故事太多了,因为那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东西吃。有一次男孩子们跑到四公社买回一只鸡。到连队时都快晚点名了,他们就利用半个来小时,把鸡宰了煮好,等晚点名的时候鸡已经吃到肚子里去了。我记忆特别深还有件事,连队养的猪生瘟病死掉了,埋在沙包里。后来几个男知青说猪瘟掉了,但是那几个腿还是可以吃的。到了晚上他们就拿着铲子把猪挖出来洗干净,在地上挖一个坑,刚好一个脸盆放上去,下面放一些柴火,就那样子煮起来,把那几条猪腿吃掉了。 我们那时候劳动强度很大,又在长身体,所以很能吃。在瓜田,有人能一口气吃净一个13公斤的大西瓜。我们还去采蘑菇,蘑菇在以前是没有的,后来开荒造田种庄稼,棉花地玉米地蘑菇不少。你走着走着,脚丫子碰到就发现一堆蘑菇,赶紧采回来。然后就嚷嚷起来:蘑菇捡来了,今天晚上大家一起来喝蘑菇汤吧。那时候如果有人探亲返回连队,都会带回来很多好吃的东西,大家就一起分享。我家老人说,除了草纸、煤球没有带过,其他所有的东西都给我带去过。因为少油,家长们都会熬些猪油装在罐子里封好。只要有人回新疆,就帮忙带。那些探亲的人临走时,行李都是一大堆。通常我们都是四五个人一块走,每个人都承担着给别人带东西的任务。带回去就改善生活,什么香肠、咸肉,然后大家一起吃。
三、沙漠变良田 我们去新疆开荒造田,面对的不是处处好风光,而是一片荒凉,但我们真的把沙漠变成了绿洲,一点也不夸张。把沙漠变成绿洲,这句话听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真的很不容易。你们现在去新疆旅游的时候,看到最荒凉的地方,就是我们去时的样子。在我们进疆50周年庆的时候,团部专门给我们写了一封贺信,肯定和赞扬我们当年的献身精神:“原先一片茫茫戈壁滩,现在已经有红绿灯了,公园、广场都有了,俨然就是一个小城镇了,你们功不可没。”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3452\wps4.png 我们当时面对的是繁重劳动,非常非常艰苦,主要就是开荒。那里到处都是沙包,我们要把那些像小山堆一样的沙包用人工挪走,用独轮车推或是用扁担挑,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事,不知道要挑多久。平掉沙包,开出平地,然后把山上的雪水引入渠道进行灌溉,通过灌水把盐碱地上的碱压到地下去,然后好的土就到上面来了。之后我们就开始种地了,先种瓜、棉花,然后种麦子。那时候的劳动强度真的很大,每天的任务量特别重,都是从早到晚的,给棉花定苗的时候,一天都是趴着的。棉花一窝里边两个籽、三个籽,但是苗是只要一苗就可以了,所以我们就要给棉花定苗,那样高强度的劳动开始还没觉得什么,但时间长了很多人的腰都不好。当时只想着今天要完成多少的任务,然后每个人就都埋头苦干去完成,也没想很多,趴下去就干起来了。我们一天到晚就是这样爬过来爬过去,而且都没有休息时间的,只有每天完成你的定额了才可以结束。 拾棉花也是个累活,说到这里要夸我们一连了,那时候采摘长绒棉的日定额是25公斤,全团除了我们一连之外没有一个连队可以完成的,而且我们是天天超额完成的。有很多手巧的女生每天采摘量远远超过定额。虽说没有完成定额也不会有什么惩罚,但是我们连队的小青年都很好面子,好胜心很强,他们手脚都是很快的,我就比较慢了,为了完成定额,我每天都要比他们早一点起来去劳动。我说这叫“笨鸟先飞”。到现在为止,我做任何事情都用“笨鸟先飞”的方法去解决。我觉得要想早一点完成任务,就必须比人家早一步走。别人问我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天还黑着呢,我就和他们说“笨鸟先飞嘛”。因为一天的任务总要完成的,我就早点起来。拾棉花人家五点钟到地里去,那我就三点钟起来,比你早两个小时劳动。我认为我不属于优秀的人,就是算比较踏实肯干,还是那句话:笨鸟先飞。人都是很要尊严的,觉得完成不了任务是件很丢脸的事情,真的是很拼命的,要克服困难就是要这样的。对我来说再艰苦的地方我也受得了,吃过了那样的苦之后,一切困难都难不倒,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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