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舒一萍 整理者:倪梦莹 时间:2017年3月3日下午13:30 地点:浙江万里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52225-2教室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10000\wps3.png
舒一萍,上海人。1955年出生。1963至1969年在上海普陀区就读朝阳八小,1969至1971年上海普陀区就读曹阳五中,1971至1973年直升同高中。1973年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宁波洪塘公社,插入当地生产大队进行劳动。1976年因在生产队表现优秀被选中上调到洪塘银行,后上调到宁波江北银行,工作至2005年。
一、到老家农村插队 我是1973年下乡的,家在上海。当时我是十九岁,正在上高中。当时我们高中都不需要考试的,初中上完直接升上高中,我们一个班都升上去了。那时候,高中读两年就可以毕业,因为是春季班,我们在12月份毕业。毕业后就得下乡,文件下来了必须得去,没办法的。为什么呢?我是家里老二,上边还有个姐姐在工矿上班,所以到我这儿就一定得下乡了。如果不去的话,我两个弟弟就没法分配,一家子都要被我连累,所以必须得去。这是硬条件,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因为我下了乡,后来一个弟弟上完技校以后分配了工作,分到一个工厂,另一个就顶替我妈妈的工作了。 以前强调全国山河一片红,所有的孩子都要下乡,到我毕业的时候,政策已经有了些变动,不再是“一片红”,对下乡的知青也有优待。当时动员我们说最好回自己老家,有照顾。在我之前下乡的,是去黑龙江或者江西,很远,生活也很苦。原来我也需要在这两个地方里面挑一个下乡,但后来文件下来了,规定可以自行插队,说最好到自己的老家,有亲人可以照顾一下,不会受很多苦。我老家在宁波,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宁波,而且那个时候宁波还可以,所以我就干脆选择到宁波自己插队落户了,就这样我来到了宁波的洪塘公社。 冬天毕业以后,我就下了乡,姐姐还送我一只杯子。我下乡的时候已经有了优待知识青年的政策,所以过得还可以。当时有这样明确的一个政策规定,就是我12月份下乡,可以算一年,做满两年可以上调,相当于锻炼两年就可以回城。为什么有这个优待政策呢?那时候不是有一个知青的家长写信到中央了吗?毛主席就就专门发了通知了,要优待下乡的知识青年。所以像我们这一代就没吃什么苦。政策要求当地的生产大队一定要给我们提供一处住房,住房里要有烧饭的灶、水桶、劳动工具之类的。另外,劳动工分不能低于六、七级,不管你会做不会做。劳动工分最高是十级,像我们女的最低不能低于六级,男的不能低于七级。如果你做得好的话,就能和当地的农民一样,有七级十级的工分拿,所以生活有保障,没吃什么苦。 在洪塘和我一起的有宁波知青,也有上海知青,大概一共有十来个人吧。那些宁波知青大多是统一学校分配的,不能决定自己分配到好地方还是坏地方,有些就会分配到不好的生产大队,我是因为有亲属在自己选择的。当时有一排知青房子,专门给我们住,一人一间,前面烧饭后面睡觉,中间隔开。我因为家在上海,所以一年回一次家,宁波知青每周都能回家。如果农闲的话随你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家。我有时候会给家里写信,但都是报喜不报忧,问问好就好了,不会说有什么困难之类的。我在宁波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其实都已经离世了,只有我妈妈的姐姐在这边,有时候给我送点儿东西。
二、在农村的日子 我们生产队是女知青多,男知青少。女知青晒完谷子,就由男知青挑走,种地、插秧拔秧之类也是男知青在干。不是什么事情都大家一起做的,只有冬天会在一起做年糕。在农村我没吃到什么苦头,除了“双抢”的时候。“双抢”是早稻要收上来,晚稻要种下去,所有人都要劳动,包括公社的党委书记。就是要抢在7月10号之前把稻子收上来,不然就要烂了。“双抢”要抢一个月,很累,但是没办法,为了生产嘛。这一季不种下去,粮食就没啦,你必须得种下去,必须得苦一下。农民“双抢”的时候有自己准备好的咸菜吃,我们就没有了。我们早上三四点钟起来去做工,做到晚上八点钟回家,太累了,还要做饭。因为我们是插队落户,不是像兵团那样专门有人烧好饭给我们吃。我们一天工作下来没有精力烧饭吃,而且这种饭我们也烧不来,大灶也不会用。就只能单单煮米,烧熟了就用米醋、酱油拌一下,当晚饭吃了就睡了,然后第二天早上三、四点钟再起床去“双抢”。当地农民也很照顾我们,他们有时候看我们没饭吃,也会把他们烧好的饭给我们吃。这个时候是大家都苦,农民、知青,都很辛苦。但是苦归苦,“双抢”完了生产队会给你工分,不会叫你白干的。 至于说到报酬,我们公社经济条件还可以,所以我们的待遇都还不错。有些条件差的大队一个工分只有一毛钱,我们一个工分有一块钱。我做会计是另外有工分算的。就是说,除了我干活的工分以外,我做会计也有额外的工分拿,大概占了我一年三分之一的收入吧。一年下来,除了自己吃、穿、用和回家的钱,还能省下一部分给家里。在乡下钱没地方用,像我是女孩子也比较能省钱,所以钱就能省下来。 文艺活动也会有,主要是团支部搞的。一般是下了劳动或者是农闲的时候,会给我们看一些戏剧电影之类的,都是那个年代的东西。像《红灯记》《白毛女》之类的样板戏,或者唱革命歌曲。像现在这种流行歌曲很少,大都是歌颂毛主席的文艺作品。电影相对比较少。农村没有什么电影放,我唯一记得看过的就是《闪闪的红星》,别的就是样板戏了。看电影也要公社有条件才行。农闲的时候,收入好、经济条件好的公社就会请来放映队,天气好的时候露天放映。公社条件不好就没办法看了。 知青个人也会组织一些文艺活动,唱歌跳舞之类的。我本人不会唱不会跳,就只能在台下欣赏,实在没人的时候充个数。除此以外,个人的文化活动很少的。像我干完农活回来以后,一般累得直接睡了。偶尔也会看看自己带来的书,但是更多会看会计方面的专业书。因为我那个时候已经当会计了,要算账、做账,其他文学类的书就没有时间看了。
三、我接触过的富农 我在洪塘的时候,农民们都很照顾我的。我这个生产队很多都是富农,讲成份论的话这里的阶级斗争应该很厉害。但是这些富农很照顾我。我有做不动的农活啊,挑不动的担子啊,都帮着我做。我田种得慢了,他们会帮我接着种去;劳作的工具拿不动了,就给我轻一点的,很照顾我的!有人说下乡地的农民会对知青怎么不好的,都没有,都很好。有的时候知青自己搞得下乡地一塌糊涂,那么换做是谁都要恨的嘛。 我下乡的公社富农很多,但也没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个时候形势已经稍微好一点了。开社员大会的时候,富农他们是没资格开的,是站着被批斗的。不管你是再好的富农,不管开什么会,你都只能陪着站在上面。但其实也没怎么批判,就是我们开我们的会,他们站他们的。但是有的大会,比如政治大会需要传达文件什么的,他们就没有资格参加。在劳动方面,富农也没有做没什么不好的事情。后来我待了两年以后,就七六年的时候,我也上调了,四人帮被打倒了,这些人都可以脱帽啦,都解放啦,就和贫下中农一样了。 关于富农,有一件事情让我印象很深刻。当时我所在的生产队里,有一家富农很照顾我,经常会帮我干活。当时因为成份的原因,他们不敢明着帮,就在晚上没有人看见的时候来帮我。比如帮我挑挑不动的水,吃不下饭的时候给我送来他们烧好的菜。我上调的时候有好多杂物要拿,他们也来帮我。那时候政策已经有点松动了,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帮我拿东西。我很感激他们。 后来,四人帮倒台,他们是第一家“脱帽”平反的。说是“富农”,但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富”的,就是按照当时的成份论,他们家往上数三代的祖宗田多了一点,所以他们就成了富农。当时政策规定是几几年到几几年为止、几岁以上全部算富农。最小的一个儿子,他爷爷奶奶被打成富农的时候,他才十岁,也算富农了,开会的时候也只能消极地站着。但他们其实根本没有享受到什么,完全是被牵连的,其实人很好的。 那家富农的儿子跟一个贫下中农的女儿很好,我们现在说就是两个人“找对象”。但是当时是不行的,一个是贫下中农,一个是富农,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当时是七零年。家里不给他们户口办结婚证,后来两个人胆子也挺大的,就私奔了,还生了个儿子。一直到后来1976年四人帮打倒了,他们才终于领了结婚证。可惜现在这家人我已经找不到了,洪塘那边现在已经没有村庄了,被改建成了旅游风景区,人都搬到不知哪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