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最后的传统捕捞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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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金秋，太湖渔歌。

　　每年9月秋季大捕，都是太湖渔村最繁忙的季节，湖面千帆竞发，岸上客流如织。

　　不过，今年的渔季有些特别。1个多月前，太湖渔业管理部门发布公告，从10月1日起，将收回太湖渔业生产者捕捞权，在太湖水域的渔业生产者要全部停止捕捞作业。这意味着，今年秋捕，是太湖渔民最后一次以传统的方式捕鱼，延续多年的捕捞、经营形式将消失，渔民和渔村的生存、发展方式也将随之发生巨大改变。据了解，目前，太湖沿岸江苏、浙江两省苏州、无锡、常州、湖州4市15个区（县、市）共有49个专业渔村（社区），以往每年9至12月的开捕季，有1万多名渔民跟随5370艘渔船在非保护区内作业。

　　记者赶往江苏，从太湖渔业管理部门——江苏省太湖渔业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以下简称“太湖渔管办”）了解到，此次退捕并非外面纷传的“禁渔”。太湖的鱼，将来肯定还会捕捞，但会更加科学合理，捕捞的时间、规模、方式方法都会发生改变。今后，太湖渔业资源将得到更好保护和更合理利用，鱼虾会更多，湖水会更清，渔村也会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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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忙的丰收时节渔民充满不舍和期待  

9月15日下午4时，随着一艘艘水产运销船靠岸，长兴县太湖街道新塘码头一下子热闹起来，各地商贩和游客纷纷挤上船，争相购买新鲜水产。

　　新塘村并不是专业渔村，却以太湖沿岸最大的渔市闻名。全村共有88艘渔业水产运销船，每艘运销船都有对应的捕鱼船。每逢9月秋季大捕，运销船主们每天一早就会将船驶入太湖，向对应的捕鱼船收购水产，并将其送往渔市。很多水产运输途中就已被电话抢购一空。

　　目前，这个起源于上世纪90年代的渔市销售了太湖40%以上水产。2019年秋捕期，新塘渔市销售水产1.1万余吨，销售额逾4000万元。

　　随着渔市发展，新塘村的水产品加工和渔家乐也发展起来。目前，全村共有1000余亩梅鲚鱼晾晒场和近20家渔家乐餐厅。全村4000多村民，一半从事和渔业有关的工作。

　　新塘村党委副书记蒋益权说，虽然早在8月底就听到退捕的相关“小道”消息，但真正得到证实，大家心情还是有些复杂。“渔民不捕鱼了，我们的运销船可能就拿不到鱼，村里渔市还能存在吗？”虽然村民们大多还有其他营生，但渔业及相关收入仍占大头。

　　傍晚6时，村里一家家渔家乐进入晚餐高峰期。“今年客人比往年多，晚餐时间要翻桌3次左右。”已经营20多年渔家乐的莫家杰说，现在每天客人超过300位，比去年多三成，一半以上是每年来的熟客。客人们问得最多的，就是今后还能在这里吃到正宗的太湖湖鲜吗？

　　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杭州游客胡先生的眼神里满是回忆：“从2010年起，每年9月都会带着家人来这里，回去时还会带上很多水产，如果今后再也吃不到了，真挺让人遗憾的。”

　　在和新塘镇隔湖相望的苏州市吴中区光福镇太湖渔港村，渔民们也有类似的复杂情绪。这个以渔港命名的村庄，有2000多艘渔船、3000多位村民从事渔业相关工作，是太湖最大的渔村。记者9月17日下午来到村里时，渔民们大多正在捕鱼，远眺湖面，星星点点的桅杆将太湖装扮得格外秀美。

　　“开捕前，我们给渔船加满油，准备好了渔网渔具，准备大干一场时接到通知，说是从10月1日开始不能下湖捕鱼了。”说起即将到来的退捕，62岁的渔民金乾荣有些意外。他说，随着太湖水不断变清，这几年，太湖水产的质量连年上升，大家的收入也有所增加。

　　金乾荣所说的通知，是江苏省农业农村厅今年8月下发给太湖所有渔民的公告，上面提到：在太湖水域作业的生产者，应当于2020年10月1日起全部停止捕捞作业。渔民将获得相应补偿。在此之后，从事非法捕捞的单位或个人，将会被依法处理。

　　“公告上没有写明这个捕捞许可收回的期限，我们理解是长期退捕。”金乾荣说，从14岁第一次下湖捕鱼到现在，他经历了太湖渔船从木质帆船到铁质机械船的转变，也亲历了太湖渔村不断变富变美。

　　“也许，现在真的到了和渔船说声再见的时候了！” 说这话时，金乾荣的眼里有不舍，更有一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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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捕并不时禁渔从生计转向生态渔业  

太湖渔管办位于苏州市吴中区。9月17日，带着“为什么要退捕、对渔民和渔村会带来哪些改变，太湖水产是否再难寻觅”等大家普遍关心的问题，记者来到这里采访。

　　太湖渔管办相关负责人介绍：太湖退捕，是江苏省出于保护太湖水生生物资源、促进水域生态环境改善的需要做出的决定。不同于长江干流和重要支流、大型通江湖泊等重点水域的10年禁捕，太湖是3个保护区40万亩水域常年禁捕，其余280万亩水域全面退捕。退捕不代表禁渔，而是在此基础上，对这280万亩水面研究制定科学利用水面规划，发展增殖渔业，有组织进行捕捞。

　　据该负责人介绍，上世纪80年代，太湖在全国内陆湖泊中率先实行半年以上禁渔期，2007年以来，太湖划定了占全湖八分之一面积、总计40万亩的3个国家级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并从2019年起在保护区内实行常年禁捕。这些保护措施使得太湖的水生资源得到了很好的保护，鱼虾产量逐渐恢复，最近几年更是稳步上升。但同时，传统千家万户单打独斗式的散户捕捞方式也存在不少弊端。如9月开捕后，大多数鱼虾会在短期内被集中捕捞，不利于资源的高效利用和保护，也不利于产业发展和渔政监管。

　　根据退捕工作安排，10月1日起，太湖所有渔民的捕捞权将被收回，11月30日前完成全太湖的退捕工作。

　　对于太湖水面非保护区范围内将来如何捕捞，该负责人表示，相关部门正在进行研究并制定相关政策。“作为我国第三大淡水湖，太湖本身具有向市场提供优质水产品的功能。很多鱼虾，寿命也就是一两年，不捕捞同样会造成浪费。”太湖渔管办相关负责人介绍，接下来有可能考虑会请第三方专业机构对太湖渔业资源进行评估，以专业捕捞公司的形式对太湖水产进行有组织的捕捞。部分退捕渔民，如有意愿继续从事捕鱼工作，有机会在经过培训后，以渔业工人的身份加入捕捞队伍继续捕鱼。现有比较成熟的渔市，也有可能会继续经营下去。

　　除了捕捞主体的改变，将来，太湖鱼虾的捕捞方式、时间、规模等都可能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比如，捕鱼网具的网眼尺寸、规格将会进行规范，统一实行配额、限额捕捞制度，以保证鱼虾的生息繁衍，捕捞时间将根据鱼虾的生长周期科学安排。“这段时间我们也去了千岛湖等地进行考察，今后会学习借鉴他们的一些比较好的做法，并制定出具有太湖特色的捕捞模式。”

　　该负责人认为，捕捞方式的转变，将对太湖渔业造成深远的影响，太湖渔业将从生计渔业转变为生态渔业，从重数量、粗放型转变为重质量、集约型，科学有序的捕捞，将为市场提供更安全丰富也更有品质的太湖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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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然发生的改变渔民和渔村积极转型  

其实，这声和渔船的“再见”，对很多渔民来说，早有心理准备，也在积极应对。

　　“这几年我也一直在想，我们这样的传统捕鱼方式迟早要退出的。”9月16日下午4时，刚刚捕鱼回来的湖州吴兴区滨湖街道小梅村渔民朱凤根，看着舱里装的不到三分之一的鱼，发出这样的感叹。

　　朱凤根说，9月初刚开渔时，他每天还能打起200公斤鱼，后来就一天天变少了。虽然满舱和空归都是正常现象，但鱼类品种的减少更让他感到忧虑。

　　今年60岁的朱凤根，已在太湖捕鱼40多年，他说，现在，鳗鱼、青鱼等比较名贵的水产已经很难见到。由于9月捕捞过于集中，大量优质鱼虾被集中便宜售卖，非常可惜。

　　在朱凤根看来，这次退捕，是太湖渔业的转型。现在，他也打算和城里的老人一样，安享晚年。“我们村有捕捞证的渔船有126艘，渔民200多位，平均年龄接近60岁，这次退捕后，一些年纪大的渔民可以趁此机会退休，我们也会为他们积极争取更多生活上的保障。”小梅村一位村干部说，捕鱼是个苦活，年轻人大多不愿意干，就算没有退捕的政策要求，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也会越来越少，传统的捕捞方式应该升级。

　　和小梅村一样，渔民年龄偏大，是各个太湖渔村普遍存在的现象。苏州市吴中区光福镇太湖渔港村村委会工作人员金华坤介绍：他们村的渔民明显呈老龄化特征，平均年龄在50岁以上，这个传统渔村要有新的发展，就必须进行改变。

　　这个改变，最近几年，在很多太湖渔村已悄然进行。在太湖渔港村年轻村民的培育下，该村的太湖十八浇面馆和太湖小院民宿已成为当地两大网红产品，越来越多的渔民通过发展餐饮和民宿业增收。接下来，该村还将进一步挖掘渔村的特色和优势，走农文旅融合发展的路子，实现渔村更好发展。

　　在湖州吴兴高新区幻溇村，占地9200多平方米的太湖渔市即将建成投入营业。面对太湖退捕，幻溇村党总支书记叶建华表示，他们正在积极改变渔市的功能和定位，以适应这一变化。今后，这个渔市将成为集渔文化展示、水产品交易、湖鲜体验、水产检测、水产电子商务等为一体的全业态渔业综合服务中心，并希望通过它带动全村的发展。

　　面对退捕，不少太湖边的渔业工作者也在转变思路，寻找更多的增收渠道。

　　最近，长兴太湖街道新塘村的渔商徐伟华每天还会去太湖收购鱼虾，而他牵挂更多的则是自己承包的500多亩水稻田。去年，他种植水稻的收益已超过50万元，如果今后不再从事渔业运销，他计划承包更多的水稻田。和徐伟华一样，新塘镇大部分渔商也都谋划着新的主业。

　　为了让渔民获得更多技能，不少地方也开办了各种形式的培训班。9月18日晚上，电商培训班和电工培训班同时在长兴经济技术开发区劳动保障分局会议室举行，来自新塘等渔村的12位渔民、渔商参加了培训。“夏天起，我们已经开办叉车培训班、面点师培训班等多个培训班，培训了上百位渔民和渔商。”长兴经济技术开发区劳动保障分局负责人介绍。

　　“对于年轻人来说，太湖退捕，不一定就是个坏事，我还可以学更多的技能，生活也将有更多可能。”幻溇村27岁的渔民张华说，“在太湖面前，我们一直在‘退’，生活却越来越好。”

　　而新塘渔市最大的经营户莫伟昌，这几天也在积极和周边的渔民、商贩沟通，打算成立一个湖州、苏州、无锡100多位渔民组成的合作社，以新的方式参与新的渔业生产经营。在他看来，退捕，代表着太湖和渔民更好的合作、共存，也将为他们带来更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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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手记：退让转身迎来一片艳阳天  

在采访中，记者注意到，太湖边很多村民都说了类似的话：最近这些年，面对太湖，我们一直在退，但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的确，从长达半年以上的禁渔期，到大量沿湖企业纷纷关停、搬迁，人们对太湖的索取不断减少，换来的是水质不断变清，鱼虾产量稳步递增，村民的生活更加富庶。 　　太湖边的渔村、渔民正在不断摒弃“靠湖吃湖”的传统思维，通过退让，实现从“卖鱼”到“卖风景”，再到发展新产业的华丽转身。走在湖州太湖沿岸景观道上，一侧是烟波浩渺的太湖，一侧是满目清新的绿化带和掩映在竹林中的村庄，健康、影视、婚庆、旅游产业不断兴起；在苏州太湖国家旅游度假区，当地以山水人文资源为依托，大力推进文体旅融合发展，昔日的普通湖区正在变成“颜值”与“涵养”内外兼具的“活力明珠”。 　　此次太湖退捕，对于太湖，对于渔民和渔村，也会是一次新的机遇。只要转变观念，努力尝试，大胆创新，太湖的渔村，就一定会迎来一片艳阳天 来源：浙江日报深读   记者：王晨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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