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篇 作者:佳木斯知青 王新华
兴安往事我一生经历了很多事情,有一段的经历是很难忘记的,那就是一九六八年上山下乡去大兴安岭的经历。那些年、那些事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在梦里,很是难忘。现在想想虽然当时很艰苦,但是很快乐。我现在把它写出来,供大家分享。
一、初到兴安 我是一九六八年末报名去的大兴安岭,同我一起去的佳木斯知青有132人,其中20人是女知青。我们是一九六九年一月二日从佳木斯出发,经哈尔滨和齐齐哈尔,于一月五日到达新林区碧洲桥梁大队(以下简称桥队)。桥队的领导和老工人热烈地欢迎了我们,并把我们分到了各个班组,由老工人当班长。初到兴安一切都很新鲜,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还有满山的树,住的帐篷和吃饭、开会、演出用的三用堂,都很好奇。桥队当时是大兴安岭的先进单位,对我们这些知青要求很严,开始对我们进行了军训,早晨出操跑步,班前政治学习,晚上召开大会,天天很是紧张。我们都被编入民兵组织,现在佳市知青张万生还保存着连、排、班的花名册,非常珍贵。桥队还对我们进行阶级教育、思想教育和忆苦思甜教育。我记得当时是吃忆苦饭、走忆苦路和看忆苦剧,忆苦剧是根据老工人李忠臣的家史改编的。佳市知青有好几个人都参加了演出,周新滨演母亲;袁宾忠演妹妹;孙长山演管家;王滨演家丁,演出很成功,在地区巡演,受到欢迎,我们也受到了教育。当时桥队有三个连队,我被分到了三连,四连是一九六九年十一月组建,即女子架桥连。组建后四连去了前进林场(接一连建桥工程,当时一连已基本完成了水下桥墩的工程)。三连去了呼中,二连在碧洲,一连去了翠岗。我们都分开了,相隔很远。 二、呼中建点 建点是很艰苦的,尤其是呼中最冷能达到零下53度,现在呼中被称“最冷小镇”。我没能参加建点。佳市知青王彦华和苏清河参加了建点,听他们讲,当时因为解放军修铁路施工,要经常放炮,所以将点建到了离工地较远的地方。在一片荒野上搭帐篷、修地火龙(地火龙是用砖砌成的烟道,用于取暖用)、建库房、进设备,吃的是高粱米饭,喝的是冰水。据苏清河讲:最先去呼中建点的有四个人,史汉飞(连长)、尹管理员、杨加福和我。头一天连帐篷都没搭,晚上就在雪地上过的夜,一堆篝火,真有当年抗联“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那种感觉。第二天又来人了,才搭了个小帐篷,晚上大家挤在一个帐篷里,烧的用铁桶做的铁炉子,不能脱衣服,后半夜很冷。我是后来去的呼中,我们当时坐的是太托拉(汽车),车箱下边装的是建筑材料,上边装行李,我们穿着皮大衣躺在行李上。车跑起来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像刀刮一样,我们不敢抬头,只能趴在车上。车跑了一段时间,就得停下来,让我们下车跟着车跑,直到身体跑热了再上车。一路上我们下车跑了几次直到点上。我们去时,条件好多了,只是让建点的桥友们受苦了。 三、深山浴室 在大兴安岭洗澡是件很难的事情。各个施工单位,都不考虑这件事,尤其是筑路队工期短,一段时间就得搬家,桥队也是一样。我们班是水泥班,经常跟水泥打交道,一天下来身上很脏。于是我们就想修个浴室。我们住的帐篷里有地火龙,在我们的床铺下,是用砖砌成的烟道,用泥浆刷在上边防止漏烟,帐篷外有一个炉堂,帐篷的另一头有一个烟囱。到了冬天,炉堂里放上木柈子浇点柴油,点着火一烧就是一冬,还别说这个地火龙烧起来还真暖和,帐篷里一点不冷。我们班的佳市知青牛玉玲会点木匠活,于是给他配个力工,由他俩负责修浴室。他们将炉堂进帐篷处的地火龙上边的砖拿掉,换上铁板,铁板热的快,有时都烧红了。将浴室的墙壁和地都铺成木板,用脸盆在铁板上烧水,就可以洗澡了。大家每天都可以洗澡擦身,很是高兴。 四、水泥八班 我们八班是三连的水泥班,我们班有12人。其中有老工人4人,(崔福滨、程孝友、丛彦斌,还有一个吴姓老工人);上海知青2人(成钦荣和陆建良)。成钦荣大个、老实、肯干,有点瘦平时不爱言语,是一个不错的上海知青,他是在桥队入的党,后来在大兴安岭和上海都担任了很多领导职务,正处级退休。佳木斯知青6人(我、张立杰、牛玉玲、满德民、徐启滨和王勇)。我是班长,老工人崔福滨是副班长(技术班长)。崔福滨40多岁,中等个身体很健壮,他是桥队的水泥大拿大工匠。我们相处得很好,有事多商量,技术方面的活由他负责。我们班主要工作是与水泥有关,如:桥墩和盖梁的浇灌,拱肋和拱波预制件的制作等,有时也有力工活,象筛砂石、运木材,还有抬木头等等。说起抬木头很有意思,抬木头可是有规矩的,抬木头一般6个人,分一、二、三杠,一杠晃、二杠沉、三杠摆龙尾,要求步伐和口号要一致,分大肩小肩,右肩为大肩,左肩为小肩,喊口号的都是一杠。口号喊起来很好听:哈腰挂呀!嘿!挺起腰哇!嘿!齐步走哇!嘿!摆摆尾呀!嘿!开始抬木头有点不习惯,一天下来肩膀又红又疼,时间长了好一些。我们班最苦最累的活是打灰(浇灌混凝土),这个活干起来就不能停,一般得一天一夜,直到完成任务。尤其是打盖梁,一个像小房子似的盖梁,用独轮车推搅拌好的混凝土,从盖梁上边往盖梁里灌。里边最累的趴在混凝土上,用振捣器将混凝土推向四边的模板处,还得振出浆。工作一天,累得要命,不想吃饭,只想睡觉。第二天一看衣服裤子,都是硬邦邦的,只好泡起来,几次衣服就废了。 五、紧急集合 一九六九年正是中苏两国关系紧张的一年,珍宝岛之战就是这一年,大兴安岭又离苏联近,备战尤为紧张。我们连也多次搞拉练和紧急集合。 记得第一次搞紧急集合,闹出好多笑话。有一天半夜,突然响起钟声,大喊:紧急集合!大家急忙起床,这时衣服裤子就找不着了,两个人抢一条裤子,又不让点灯,什么衣服、裤子、被子都闹得一塌糊涂,半个小时队伍还没集合起来。几次以后好多了,大家有经验了,晚上睡觉前将衣服放好,一有情况马上就能找到,背包也会打了。 记得还有一次,也是半夜钟声响起,大家赶忙起床,打好背包,只需10分钟全连集合完毕。紧接着连长动员:有一股苏修特务窜入我区,上级命令我们进山抓特务。连长严肃的表情,坚定的语音,让我们信以为真。于是大队跑步进山,跑着跑着前边传来口令:带向导!于是往后传,结果传来传去,到队尾时竟传出:带小脑袋!事后大家才知道这是演习。这件事也成了大家的笑谈。 六、憋鱼亮子 我们是桥队,吃鱼是很方便的。我们弄鱼不是钓鱼拉网什么的,是憋鱼亮子。 桥队为了改善桥工的伙食,每年都在八月份旺水期憋鱼亮子。选几个会水且身体好的桥工,由他们做前期工作:先是准备三角架,然后将三角架送到河里,一字排开,还要搭便桥。送三角架入河和搭便桥工作很艰苦。大家知道,大兴安岭的河水是很凉的得穿水裤,下水前喝几口白酒,在水中不能待太长时间。我在大兴安岭的几年时间从没有下河洗过澡,一是连队禁止,二是水太凉。三角架和便桥搭好了,还要用木杆将所有三角架上下连接起来。接着就是插木杆,插木杆要并排插密插牢,然后往插好的木杆底部扔石头固定。对了,中间要安两个筛砂石用的长条筛子作为过水口,筛子要有个角度,且要固定好,这样拦河亮子就大功告成了。过水口水流急,鱼游到这就落到筛子里,用网兜捞出既可。 我们建桥是在呼玛河上,呼玛河以盛产珍稀的冷水鱼而著称,如:哲罗鱼、细鳞鱼(又叫细鳞鲑)。其中哲罗鱼被日本人赞誉为“梦幻中的神鱼”,哲罗鱼现在是濒临灭绝的物种,很珍贵。呼玛河的细鳞鱼很好吃,味道十分鲜美。鱼的丰收改善了我们的伙食,几分钱一碗,一直到元旦春节都有鱼吃。 七、兴安火车 大兴安岭的铁路是解放军修建的。现在加格达奇北山公园山顶上还有铁道兵纪念塔。那时大兴安岭的解放军很多,都是铁道兵。 在大兴安岭时,我坐过一次火车至今难忘。那是一九七零年春节后,我同几位佳市知青探家回来,在林海下车,坐由林海去呼中的火车。几个人有张志滨、王振凡,还有谁我就忘了。我们坐的火车是小火车,其实就是闷罐车,车箱中间有个铁炉子,上边有一个烟囱通往车外,四周有四排凳子,还有四个小窗户。炉子不好烧,车箱很冷。当时这趟线还没交工,是試运行,整个线上只有它一趟车。车开的很慢,走了一会就停车了,一打听说是火车司机遇到认识人了;又走一会儿又停了,说是司机吃饭去了,每到一站要停好长时间。就这样走走停停,本来两个小时的车程,让它走了六、七个小时。当时着急也没用,又不能投诉,因为我们根本就没买票,实际上他们也没卖票。后来我们知道,这趟车是工人的通勤车,同时也运送材料,我们只是坐蹭车。这件事我久久难忘,是我平生坐过的最破、最慢、最冷的一次火车。 八、桥友参军 在桥队时,有一次征兵我们都报名了。因为我们桥队行政上归新林区管,所以征兵体检得到新林去。在新林体检时我的身体出了点问题,没检查上。有意思的是,不知什么原因,传到呼中的消息是说我检查上了。在家的桥友们以为我合格了,想要欢送我。张立杰、张志滨、牛玉玲,还有一些人就张罗开了。当时物品奇缺,买东西得到碧水去买。于是他们在休息时徒步去了碧水。后来我回来了,说没检查上,让大家很失望。不过东西都买了,于是我们哥几个大喝了一顿。那年征兵,我们桥队共检查上三名,他们是:乔永强、陈宝林、刘庆柱。他们当兵几年,后来都回佳木斯了。当兵的还有一个,他当兵是武警,他是张世英,复员也回到了佳木斯,现在我们经常在一起。这件事充分体现了桥友之情,使我永生难忘。 九、女子四连 桥队四连就是女子架桥连。女子架桥连是响当当的,闻名全国的先进单位。当时,她们的事迹经常在全国各大报刊、画报上发表,连周总理都知道她们,科学家华罗庚和上将杨勇都去过女子架桥连参观。 她们后来在大乌苏建桥,当年建的“彩虹桥”,在二零一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被黑龙江省政府列为黑龙江省的历史文物,由政府出资加以修缮,供大家观赏,还做了“亮化”工程,到了夜晚非常漂亮。当年这支队伍由佳木斯女知青、上海女知青、杭州女知青和部分老工人组成。这里要说的是,几位连里的主要领导,几乎都是佳木斯知青。指导员田丽荣当年不到20岁,聪明精干、活泼泼辣,是一个出色的领导者和组织者。连长孙淑芝和副连尚玉芳都是从班长干起的,还有副连长高玉新。她们青春活力、朝气蓬勃、工作认真、不畏艰险,能身先士卒地带领大家参加战斗。连长孙淑芝曾代表女子架桥连,去北京参加了一九七一年的国庆观礼。副连长尚玉芳后来去了翠岗林场,担任组建不久翠岗女子采伐连的连长,领导开创了女子采伐的先例。她担任连长后又兼任指导员,她工作严谨,敢想敢干,不怕困难,知难而上,是一位大家热爱,威信很高的好领导。有意思的是女子采伐连也是四连。我去过她们连队开会,看到连队院落干净、内务整洁、工作有序。我记得大门上的标语是这样写的:铁脚踏破千重岭,誓叫林海换新颜,门上是:以四海为家。很是霸气,一看就知道这是支战斗的队伍。在她们连里我想起了当年的红色娘子军,她们生活年代不同,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战斗。女子采伐连也是响当当的先进单位,女子采伐史无前例,她们的先进事迹,也是名扬全国。两个女子连为佳木斯争了光,也是我们佳木斯知青的骄傲。还有一位佳市女知青没去女子架桥连,她就是徐翠兰,被留在大队当广播员。她嗓音宏亮、吐字清晰,是有名的“桥队之音”。我爱投稿同她没少打交道,每当“最新指示”发表,我第一个送稿,听她广播我写的稿件,那就是享受。 佳市知青曲绪久也在女子架桥连工作过,他是特殊工种被派到女子连的。老久(大家习惯称呼)憨厚、能干,工作认真。他是最后一个返城的知青,在大兴安岭一干就是21年,受到了大家的敬佩。 十、翠岗五连 我于一九七零年在桥队三连入党,同年调到桥队一连当副指导员,一九七一年又调往翠岗五连任副指导员、指导员。 翠岗五连是采伐连,条件不如桥队。采伐连的工种有:油锯手、“五0”司机、集材员、卷扬机工、检尺员和力工等。五连多数是老工人,都是从小兴安岭过来的,还有一些是转业军工,也有上海和浙江知青。
我在五连遇到了一位老连长叫王培章,他管理严格,得罪了不少人,入党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我去后,找他谈心让他注意工作方法,又找党员作工作,后来他入党了,很是感谢我。二零一六年我们去翠岗回访,听说他后来去了新林区工作,副处退休后,回山东老家养老。还有一位连长也姓王,有一次我们吃完早饭去林场开会,由于早饭喝了点酒,吃的罐头过期了,结果我吐了一道,他也感到难受,会也没开成,还打了点滴,弄得林场书记都去连长家看我们。现在想想怪有意思的。我在五连时同老工人相处的挺好,有些老工人没文化,家里来个信啥的很为难,他们看我憨厚,不爱开玩笑,又是领导,都主动找我看信,看完信又写回信。为此,我同老工人们建立了较深的感情。 我也经常去山上查看生产。有一次去看油锯手伐树,记得当时老工人让我们站在他身后,怕出危险,看来伐树是很危险的。这个老工人叫沙中金,是个老油锯手了。伐树分上拃和下拃,下拃是树倒的方向,上拃是反方向,上拃比下拃稍高一点。树倒时是最危险的,经常有“回头棒”和“劈柈子”的事情发生,为此在下锯前,师傅的助手必须把现场清理干净,以防树倒人躲避时被绊倒了。油锯师傅将树伐倒之后,由集材用的“五〇”车(又叫爬山虎)运送下山。爬山虎是一个履带车(一般的坡都能上去),后面有一个能立起和放下的铁板(背木头用),铁板上端出来一个卷扬大绳,集材员将木头用索带绑好(索带手指粗的钢丝绳,一头有一个钩,另一头是一个能穿绳子的圈,这样就能将树绑起来),然后用卷杨的大绳将几根木头穿起来,用卷杨集中到铁板上,放下铁板背下山,送往装车场检尺 ,再由装车场的工人用卷杨机,将元条(伐倒的树称元条)装汽车运往林场贮木场,截材归愣,然后装火车运往全国各地。 我于一九七三年四月从翠岗返城回到佳木斯。算算在大兴安岭工作了四年半。转眼五十多年过去了,兴安的这些往事还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就象昨天发生的事情。 2022年5月于佳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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