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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篇 作者:杭州知青 黑龙江小老弟
我的猎犬——黑子 (由于篇幅较长,分两天转载) 【1】一九七三年的春天,受命接管林场木耳营。当我把自己的全部家档(一套被褥、一支7.62苏式步骑枪、一只旅行袋里面是洗换的衣物)装上马车,林场后勤司务长正忙着往马车上装一些从地窖里挑出来的已经发芽的土豆,一面略带歉意地对我说:“没办法、咱东北就这样,一到开春就没什么吃的了。你就对付着过吧,等过几天我去县城看看、如能搞到什么吃的我立刻给你送山上去。”并指着二袋苞米面特意交待说:“这袋发酶的是狗粮、营地有三条猎狗,每条狗的口粮为每天半斤。” 林场距离木耳营有几十公里的山路,大地开始化冻,识途的老马在泥泞的林间小道上艰难的行进。我躺在马车上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颤抖。我又一次走向孤独与寂寞的旅程,荒无人烟的营地在等着我。马车像一叶孤舟在风浪中漂浮,伴着吱吱呀呀的车轮声我渐渐沉入梦乡...... 忽然一阵狗叫声把我惊醒,马车在森林中的小木屋前停了下来。“哦、到目的地啦”。车前有一条瘦弱的草狗冲着我狂叫,另外三条高大威猛的狼狗,悄悄地围住马车、它们并不叫唤,露出尖尖的犬牙死死盯着我,如果我敢下车,它们在估算如何攻击。杀气腾腾的目光把我吓得“咔嚓”一声顶上子弹。 随着一声断喝“趴下!趴下”我的前任总管;包大爷乐呵呵地从小木屋中走出来,热情地说:“来啦、呵呵,在等你呐,快下来、快下来,这狗不咬人。进屋、进屋。” 当我跳下马车,四条狗挨个在我腿上嗅嗅,算是与我打招呼了,敌意的眼光已消失,只有陌生与好奇。 好不容易,卸完马车上的货。 我说:“大爷时间还早,带我看看木耳营吧?咱还真没见过木耳营是啥样的”。 大爷说:“行、行、那咱就去看看。” 在四条狗的前呼后拥下,我们来到了山顶的木结构火警瞭望塔下,攀着木梯登上瞭望平台,大爷指着周围的群山说:“四周山梁内都是木耳营,看见吗?那些砍倒的树就是长木耳的。” 所谓的“木耳营”其实是林场的家属生产队为了搞点副业,把周围山林中不能成材的没有经济价值的杂树砍倒了,任其在灌木从里腐朽。一般说第一年不生长黑木耳,第二年开始生长,第三年是生长高峰。接着就越来越少直到木头全部腐烂。这就是真正的黑龙江野生黑木耳。 “今年是第三个年头啦,估计能收个几百斤”大爷不停的唠叨着:“去年有人来偷黑菜,被狗伤着啦,林场还陪了医药费,今年估摸着不会再有人来啦,咱这狗咬人下死口......” 我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塔下的猎犬,只见它们静静地站在突起的岩石上虎视眈眈的巡视着群山,就像守护着它们的私有领地。 【2】欢迎的晚餐在昏暗的油灯下进行,好客的大爷炖了一盆土豆,炒了几个他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给每条猎犬发了一个包米面做的大饼子,怪怪的,它们不争不抢。狼吞虎咽地吃完各自的一份,趴火炉边睡觉去了。 大爷打开一瓶白酒说:“按咱东北的习惯,不管咋的,咱爷俩酒得喝。”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猪肉罐头用猎刀把它打开。 大爷说:“哟,这可是好东西、可不好买啊?” 我说:“从老家带来的,来、大爷我敬您老一杯。” 火辣辣的白酒呛得我差点掉眼泪。 不知何时猎犬们悄悄地围着我们的餐桌站着,眼睛看着肉罐头,又无奈地看看大爷。我又拿出包里最后一个肉罐头打开分为四份,它们还是各叼自己的一份,回火炉边慢慢享用去了。 大爷一仰脖子一杯酒下口说:“好、好、这狗哇可通人性呐,只有你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我给你说说这几条狗吧。” 说着喊道:“[黑子]、过来!” 那条威猛的大黑狗像小猫一样温顺地在大爷脚边趴下。 大爷在手掌心到了一些白酒说:“喝吧”,“瞧咱这黑子能喝酒,别的狗都不行。”只见[黑子]把大爷手掌心的白酒舔食的干干净净,还不时伸出舌头舔一下嘴唇,有一种回味无穷的满足。 大爷说:“你看[黑子]身上没有一根杂毛,它是这几条狗的首领,碰到野兽什么的,它不扑咬,别的狗围住猎物光叫唤不敢上。黑子在搏斗中从不叫唤,它总是悄悄的绕到敌手背后然后猛的扑上去下死口扑杀。上山打猎它是好帮手,不怕枪响,发现猎物也不叫唤,[黑子]胆大、聪明,是条难得的好猎狗。” [黑子]仿佛能听懂老人的夸奖,不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尖犬牙,摇头晃脑的显得洋洋自得。大爷是一位老猎手,对好的猎犬总有一种偏爱。 他又指着那条灰白色的猎狗说:“它叫[大傻子]你看它、个头特别大、力气也大,但性格老实、它身上的伤疤最多,只要[黑子]一扑咬,它就玩命跟着往前冲,总是面对着敌手的正面。搏杀起来也不知道躲避。干什么都傻呼呼的,经常带着血腥的伤口回家来。所以大家叫它[大傻子]。” 我看它确实傻的可爱,就是睡觉也是大大咧咧的仰躺着、不时用前爪抹一下嘴。在火炉里的火光映照下,它白色的皮毛变成了火红色。看上去特别漂亮。 “与它趴在一起的叫[四眼],它身上毛是黑棕色的,胸口与肚皮是草黄色的,特别是它眼睛上面长着两个园园的黄毛,看上去像长了四只眼睛。” 大爷一仰头把杯中的酒倒进嘴里,继续说道:“咱[四眼]体格壮实,性格较孤寡,老是愿意单独出去打猎,三天两头会抓些野兔野鸡什么的回家。有时出门一二天见不到它,有一次叼了一条半死不活的大蛇回来,老天爷!把我吓个半死。我给了它两马鞭,从此它再也不敢把乱七八糟的活物叼回家来。它最喜欢趴在门前的老榆树下,有时它可以在那趴一天不挪窝。也不知道它在想些啥,它打斗起来非常灵活勇猛从未受过伤,有人说它是狼崽子也有人说在深山老林里看见它与一头母狼在一起。总之它的性格有点像狼那样阴狠。这三条猎犬是林场花大价钱从猎户手中买来的,它们在一起有三年啰。” 大爷又指指趴在炕角的那条瘦弱的草狗说:“它叫[赖皮]是这几条大狗不知道从哪里把它捡回来的,它整天在你脚边转,装出一副可怜相,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别的大狗一天我就给吃一顿晚餐,它倒好,整天在人跟前转所以一天不少吃。就有一点好、无论你走到哪里它可以说寸步不离跟着你。可是它胆小,如果在山上碰到大的野兽如熊瞎子、野猪什么的,它吓得一溜烟跑回家去了,管你主人死活,它先逃命。与几条大狗在一起上山打猎,他*的!它躲的远远的、叫的最凶,但从不往前冲。受一点惊吓就管自己跑回家去了。不管你怎么喊它,都没用。有时把我气得真想一刀宰了它吃狗肉。可看见它可怜巴巴的眼光,又下不了手了。咳!人哪——都是有感情的,下不了手。来、干了!喝——你来了、呵呵好啰,我明天就可以回去啦,这些狗就交给你啦,还有那台电话不太管用。你有时间就捣鼓捣鼓。”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老人家身子一弯倒在炕上睡着了,我把他的羊皮大衣给他盖上。老爷子酣声雷动。 密林深处的夜半并不宁静,时不时传来夜游动物的嗥叫声。小木屋外不时传来嘁嘁喳喳的声音,我注意到猎犬们并不紧张,只是竖起双耳听一下,便又管自己睡觉。看来它们早以习惯深夜的噪杂。我往火炉里添了几块木头柈子,披上大衣出门去方便。[黑子]也起身跟我出门,我还以为它也出门方便。其实它是守护着我,当我返回屋内在火炉边坐下,[黑子]就在我脚边趴下,“嗨!是条好犬”。也可能是缘分,就是在这一刻开始,[黑子]跟随了我七年...... 【3】清晨在一阵鸟鸣声中醒来,当我走出门去一阵清馨的空气迎面扑来,森林中的空气确实不一般,不由得深深呼吸了几口。见大爷在套马车、一边装车一边与他的狗儿们说话:“我可得走了,你们要听话。家里老婆子生病啦,所以咱得回去呀,过些日子我会来看你们。别老是到林子里去耍野。嗨!这马儿也老咯......” 我说:“大爷,您老这么早就走啊?” “哦,你起来啦,看你睡得挺香的也就没叫你。锅里热着包米面,你快去吃吧,我一会儿就完。还是早点走要不家里老婆子着急”。大爷说话总是那么乐呵呵的。 说实在的真舍不得他走,多好的老人。没办法,要不是他家里有急事,林场也不会派我来接替他。 来到屋后的小溪边洗漱,清清的溪水凉得刺骨。溪边残留着没化完的冰碴,抬眼望去,清晨的浓雾笼罩着丛林。溪边的柳条子已冒出点点绿芽,林中不时传来西离古怪的鸟叫声,北方的春天终于来临。春的气息给我带来了愉快的好心情。 回到小木屋,大爷已整理完毕,准备出发。他把大门边、狗在晚上进出的洞口堵上,并把所有狗儿唤进屋内,一边抚摩着[黑子]的头一边对我嘱咐说:“呵呵,我走了,把它们交给你了,这狗通人性用不了几天它们就会接受你的。待会儿我走出去时,你把门关上别让它们出去,要不它们全跟我回家了。你得关它们半天等我走远了再放它们出门。” 我说:“您老放心吧,我能照顾好它们的。” 大爷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盒给我说:“这里还有些(7.62)子弹,就留给你了,我看你那杆枪也该擦擦了,要不容易卡壳。如果家里没事我会早早来换你,小年青一个人在林子里生活是怪寂寞的。呵呵、那俺走了。”说完大爷背上他那杆老枪走了。 听见门外马车声远远离去,狗儿们在屋里急得团团转,不时冲我叫唤几声,我才不答理你们,擦完枪,上炕睡觉。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等我一觉醒来已是下午2点。下炕一看,老天爷!不知什么时间狗儿们已把进出洞口扒开,跑得一个不剩全没了。我打开房门只见[赖皮]趴在门口,看见我出来对我摇摇尾巴,发出轻轻的“呜呜”声,像是在哭泣。我估计[黑子]它们可能去追老爷子了。反正没什么事,我把小木屋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包括狗儿们晚上睡觉的地方。 【4】天渐渐黑下来了,我做的晚餐连[赖皮]也没心情吃,无精打采地趴在炕角,连火炉里的火光都显的那样昏暗。在煤油灯光的映照下只有影子始终寸步不离的陪伴着我。猎刀在木柱上刻下深深的第一道,估计刻满30道就可回林场了,孤独、寂寞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抓过枪走出小木屋,眼前黑压压的森林透出一股无形的杀气,逼得人不敢前进半步。仰望昏暗的天空只有残星几颗,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促使我像一头孤独的恶狼对着夜空嚎叫:“呜——噢——”“呜——噢——”丛林突然安静下来,除了轻轻的风悄悄的吹过,周围一切显得那样那样的宁静。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狗叫声。我举起枪对着天上的星星“镗——”的开了一枪。枪声在宁静的夜空久久地回响......可能是枪声的招唤,或者是饥饿迫使三条猎犬悄悄的回到小木屋,它们把那些残羹剩饭吃个精光。小木屋又开始恢复往日的平静,我抚摩着[黑子]的头,它温顺的闭上眼睛。我在考虑明天如何改善一下生活环境,至少应该盖个可以烧热水的洗澡间,卧室与起居间也应该有道分隔,这样卧室可搞的更干净些,怎么说我还是一个小木匠,干这些改造环境的工作应该没问题。我必须给自己制定工作计划,每天忙碌地干些什么,不然在这荒无人烟的丛林中我将会被孤独与寂寞联手谋杀。 木耳营的生活确实很艰苦,主食是玉米面糊糊,菜是发了芽的土豆,吃得嘴发嘛。听说发芽的土豆有毒,因此也不敢吃了。好在春天来了万物开始发芽,每天上午带着一群猎狗去巡逻,也满热闹的,顺便采些认得的野菜回家,日子也就这么对付着过。[黑子]与[四眼]隔三差五地也叼只野兔、野鸡回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木柱上已刻了30多道杠杠。 【5】我的土木工程也已基本完成,日子过的非常无聊,[黑子]已习惯我每天与它唠叨,我感觉它能听懂我的说话。特别是那天早晨我发现[四眼]有三天没回家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对[黑子]说:“去!把[四眼]找回来!”。傍晚它真的带着[四眼]回来了。嗨!好家伙只见[四眼]胖了许多,走路一瘸一拐的进了家倒在火炉边再也起不来了。我摸摸它的背脊感觉它是水肿不是胖,我发现它的前腿扎着一根钢丝已深深掐到腿骨血肉模糊,好不容易解开钢丝,原来[四眼]是被猎人下的狍子套套住了,怪不得回不来。[黑子]与[四眼]的嘴角都在流血,好家伙!它们硬是把钢丝咬断才逃回来的。处理完伤口,[四眼]已昏昏睡去,[黑子]也累得趴在地上直喘气。我说“混蛋!今天要不是[黑子]去救你,你的小命就算玩完了。”[四眼]整整调养了一星期才恢复。一圈伤口再也没能长出毛,走路总有点瘸,估计是伤到了神经。 丛林里绿叶葱葱,不知名的野花满山遍野开放,大自然充满生机。我的头发也长得像野人一样。盼啊盼,盼望早日调回林场,哪里有我的兄弟和老乡。 林场的后勤司务长总算言而有信,不知在哪里搞来了一些稀有食品:猪肉、大米、豆油、白糖、一箱酒、二条烟,以及十几封珍贵的家信,同时也带来了坏消息。 司务长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哇!?小日子过的不错嘛,你这是在住高级宾馆那,我结婚时的新房也没有这么漂亮,你们城市里的人确实能搞点名堂,啥时回林场给我家也装修装修,今晚我就在你这住下啦。” 司务长拿着理发工具说:“来先给你剪个头,原来早该把你调下山,因为包大爷调到他老伴住的林场去了。林场一时无人可派,领导希望你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并说尽可能满足你的生活需求。” “我说呢,这次怎么带那么多好吃的,原来是来收买我啊,其实这鬼地方根本不需要人看守,都一个多月了我连个鬼影儿都没见着,别说是人了,再这么住下去我都快变成哑巴了。” 司务长说:“原计划是准备把你调回去的,可最近县人武部发了通知说,最近苏修特务活动频繁,要求林业部门的各个林区作业点,必须24小时有人值守,所以......没法,估计再有一个多月,家属生产队就会派人上山采木耳了,那时你就可以下山啰。” 虽然心情很压抑,但今天总算有人来了。晚餐搞得比较丰盛,几杯酒下肚一切烦恼也就抛到九霄云外了,连狗儿们也显得很兴奋,[黑子]也喝得晕头晕脑地趴在地上睡着了。 我说:“司务长,什么特务不特务的,今晚你和我都喝得站不起来了。这时要是进来个特务还不把咱俩都给斩啰?哈哈!” 司务长醉眼朦胧地说:“好啊,江西的四特酒,下次我想法给你搞、几、几瓶,咱、们、哥们、县里有、有人。” 我醉了,心情非常开心,原来酒也会给人带来快乐,眼前的一切都变的那样美好。抓起司务长带来的新电话,摇了又摇,可惜夜深了,林场没人接电话。我喝醉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