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对“文革”中上山下乡的看法 “文革”中的上山下乡是新中国城市学生最大规模的向农村的流动,其影响之大,涉及之广都是前所未有的,加之当时“文革”的历史背景和影响,使得对这一段的知青历史的看法众说纷纭。 应该说,这一时期的上山下乡必然带有这个时期的历史印迹,有着它所特有的特点。我想,起码有以下几点: 1.强烈的政治色彩 “文革”中的上山下乡是在当时的政治背景下,比如“反修防修”、“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等等,来发动和进行的。与以前的上山下乡的一个显著的不同,就是“再教育”成为这个时期上山下乡的首要特征,遮蔽了作为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的农村建设的主要任务,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 2.采用运动的形式 学校的“革委会”、工宣队的组织动员,居委会、家长单位的动员和工作,加上舆论的宣传,各种各样的“欢送”,等等,形成一种强大的氛围,使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成为当时的一种运动,下乡不下乡,似乎成为革命不革命的一个界限。 3.知青本身的年龄和受教育的不完整 1968、1969年上山下乡的“老三届”为主体的知青,大部分人的年龄不大,特别是1967、1968、1969届初中毕业生的年龄更小。以我本人来说,插队时还不满16岁,尽管有不满16周岁不动员插队的说法,但在我报名插队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告知过,而且很快批准。在知青中,还有年龄更小的。加之大部分人所受学校教育的不完整,使得他们不得不过早面对社会,而这个条件却为当时所忽视,他们过早地被作为成人对待。 4.动员宣传同现实情况的反差 学校和工宣队在动员学生上山下乡的时候,介绍的情况和实际相差较大,当知青到了农村,发现与介绍不符时,产生失望甚至受骗感。在相当一部分农村,知青辛苦一年,甚至不够自己的柴米油盐的基本费用,无法养活自己,只能靠家人负担。大部分知青的这种状况,甚至无人过问,造成知青和知青家人的不满。 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文革”中上山下乡的规模大,范围广就把上山下乡归结为“文革”的产物,不能因为其中存在的问题或因为“文革”被否定了就得出知青上山下乡也应被否定的结论。那样既不符合历史,也不符合现实。 从知青个人而言,毕竟,在这个历史时期的上山下乡中,我们了解了社会,了解了农村,对国家的现状也有了一定的体悟。农村的生活,使我们能够独立生活,能够自己面对社会,能够自立。农村的劳作,不仅是学会掌握了农活,不仅是锻炼了自己的体魄,更重要的是,培养了自己的一种精神,即不畏艰苦、不屈不挠的勇气和信心,这是自己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的宝贵财富。 从知青和农村的关系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不仅自己有所得,而且也为中国农村的发展、为城市和农村的交流做出了贡献。知青在农村充当赤脚医生、民办教师,参与各种文化活动,等等,为农村的建设出了力。知青所带来的新的生活习惯、有关农村之外的信息,还有不少知青所具有的积极、乐观、向上的精神,也开阔了农村的眼界,有些甚至影响了农民和他们的下一代。现在,不少曾经有过知青的农村,提起知青来,还保留着良好的记忆和怀念。我总觉得,在谈论知青的时候,从知青本身谈论的较多,而谈论作为知青与之相结合的农民和农工,他们对知青又有什么样的看法却很少,这不能不说是缺憾。 从知青的历史来说,“文革”中的上山下乡,是知青历史的一个阶段,它不可避免地带有那个时期的特征,也使知青本身遭受了本不该承受的东西,但贯穿知青历史的承担、责任、奉献、进取,与国家同呼吸共命运的精神仍然是这代知青共通的特点。在艰苦的环境中,知青成长并成熟了。在农村的岁月,成为不少知青以后事业的坚实的起点;在这个岁月在养就的精神,成为此后生活和工作的宝贵财富,万金不换。 知青应该真实地反映自己的历史,既不溢美,也不埋怨,更不诅咒,这是对知青的尊重,也是对历史的负责。真诚地对待历史的人,才能真诚地看待自己。2013年,我出版了回忆自己插队十年的书《五味青春》,遵循不说假话,是什么就说什么的原则,力求对自己的插队有一个真实交待,也对在那些日子中帮助过自己的人表达一种感恩。出版后,能使我有所满足的,是我插队的夏县胡张乡西晋村的刘学礼的话:“好像又回到了我们当年生活过的情景一样。”他所转达的西晋村的乡亲们对知青的怀念,其中包含的对知青的情谊使我深受感动。 我为知青自豪,也为自己曾经是个知青自豪!
(作者郇中建,1967年北京育英中学初中毕业,1968年12月到1978年2月在山西夏县胡张公社西晋大队插队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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