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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26 10:5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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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头一天小周打了我一拳,我们之间正在闹意见,但是我也不愿意在我的房间里看着他挨打。关键时刻,我出手拉开了双方已经架在一起的胳膊,并将对方几个人都推出了房间。
晚上睡觉躺在炕上,小周在一侧,我在另一侧,中间隔着两个铺位的距离。因为我不计前嫌,出手拉架,小周也受到了触动。跟我是一通的忏悔,检讨头一天打我一拳的错误,并感谢我出手拉架相助。
这事过了没两天,这几个哥们儿又在大渠边上堵住了与我关系不错、在饲养班喂马、并曾帮我养鸡的北京知青小白,揪着脖领子,威胁要揍他。小白也将此事告诉了我。
最后的茬口终于落到了我身上。我的一本书,借给别人看,结果被“玩闹”手下的人撕去几页上厕所时擦了屁股。我去要我的书时发现少了几页,当然非常生气。我也不客气,当即就是一通臭骂,结果把这哥儿们骂急了,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冲上来要跟我打架,后来被人暂时拉开了。
我回到了房间以后,坐在炕沿上,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这些天来陆续发生的事情。那时也没想到后来还能通过病退回北京,以为只能在这沙漠荒原里呆一辈子了。他们已连续发难,我若认怂,让他们在连队里成了气候,以后他们就会更加变本加厉,那我和其他知青们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为了以后不受欺负,也为了尊严,我们之间必有一战,与其将来打,不如现在打。我虽然有一身健硕的肌肉,但只是一个人,若要出手,面对的将是对方四五个人,胜算确实不大,吃亏,被打一顿的可能性倒挺大。
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还是要有个了断,最后决定还是要背水一战。
于是,我这从不惹事生非,每天看书、学习的人拿起了三角刮刀,放在了上衣下面的兜里。
我走出宿舍,看到那个哥们儿在宿舍东头他住的房间门前站着。我径直走了过去,一拳、一脚,将他击倒在地。随后的一幕是我已预料到的,身高比我高出不少的“玩闹”及他的几个小兄弟,四五个人成扇面状围住了我。
这次是“玩闹”亲自出手,在他一只手拽住我的上衣领子,将要动手的一瞬间,我用左手攥住对方拽我衣领的手,右手迅速拿出三角刮刀顶在了他的肚子上。
如果他出手,我只能奋力血拼。
我是有备而来,这可能是他没有料到的。
在这考验人神经的关键时刻,他说“算了”,选择了放手。
我本来也不想与他们大打,出手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也就“收兵回营”了。
四团九连曾经的营房,现在已是农场职工居住
在后来的一些时间里,我的衣服兜里,一直装着这把三角刮刀。
在此之前,我们连队有一个包头知青,因一时口角打了一个上海知青一个耳光。被打的上海知青自己知道一个人打不过对方,便叫上一个帮手,偷偷藏在房门后面。等那个包头知青一进门,两人从后面用镐把在他头上给了重重一击。就这一下子,将人打成了严重脑震荡。
因为有此先例,所以我必须做好防备,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不测。
后来,据说“玩闹”一方曾想叫其他连队的同学来打我。但是,他们找的那些人与我在团部的同学也很熟悉,我的同学出面将这事平息了。
而我自己则一直“枕戈待旦”,每日刀不离身。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我与他们中的一些人也缓和了关系。其实以前也没什么矛盾,有的人关系还挺好,只是他们一时糊涂,以为跟着“玩闹”就能打出一片天下,过一回“拔份儿”的瘾。
至于打架一事的后续效应,更是我没有想到的。
按说动刀打架,虽未真的捅伤人,要搁在兵团军事化管理时期,肯定得给我一个记过之类的纪律处分。但到我动刀打架的时候,团里和连队里早已打成了一锅粥。同时,由于我打的这一架,客观上制止了连队里个别人“拔份儿”、“称霸”的进程,是“除暴安良”之举,连队的现役军人领导及其他领导甚至暗地里拍手叫好,他们比我更不愿意看到“玩闹”在连队里横行。我只是想刹一刹个别人的嚣张气焰,使自己和其他知青能够正常的生活。说实话,对于个别“玩闹”来说,我出手可能还是好事,因为如果我不制止他们的行为,按照他们的轨迹发展下去,最后不知道还会捅出多大的篓子。
在打架之后不长的时间,我这因出身不好,一直被列入另册的人被任命担任了班长。按正常的程序,应该是先当副班长,才能够提拔为班长,而我连一天副班长都没有当过。这还不算,又过了几天,我又被选为连队团支部宣传委员。其实,由于家庭出身的原因,虽然我是比较早参加兵团的北京第一批知青,表现也挺好,1969年还救过落水的女知青。要是出身好,肯定会大力宣传,重点培养。但当时的连队领导对我只是口头表扬了一下,并在连队的黑板报上写了一篇表扬文章,最后还照样把我从修理工的岗位撵到了履带拖拉机上。我是到九连以后,又要求不开拖拉机到了生产班里,又经过一段时间才入团,时间上比别人晚了很多。
我很清楚:对我的提拔不过是连队领导 “以夷制夷”的韬略,是为了对付那些无视领导、惹事生非的刺头儿知青们的无奈之举,特殊时期,他们甚至也顾不上我的家庭出身了。担任这些职务,对我也没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我接受了,并且尽力做好工作,坚守住自己做人的准则就是了。
用三角刮刀打架不仅未被处分,反而被提拔,听起来这好像是天方夜谭,但在现实中,在我身上确实发生了。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时里,打架一直是男知青们生活的“主旋律”,也是困扰农场管理者的难题。直到1975年底,在巴盟总排干工地上,我们四团还专门成立了民兵连,将真枪实弹发到个人,并在工地上将十连一个打架的知青当场捆起来,就是为了震慑日益难以管理、经常有打架苗头的男知青们。
在我担任班长和团支委之后,也还发生过别的知青堵着我的房门,砸了我房间窗户玻璃、寻衅打架等事端,但我没有再出手。因为我已经意识到:在“丛林法则”之下,永远有打不完的架,北京的知青打过了,还有上海的、天津的,更多的……
多方面的矛盾交织在一起,有的连队现役军人领导因过去得罪人多,撤离前家里养的鸡被知青拿走、猪被下药。我们连的现役军人指导员离开时秘而不宣,最后选择在清晨5点钟突然搬家离开连队,就是怕有的知青骚扰、报复。据说一师五团某连的现役军人领导,临走前被知青们用麻袋蒙住,一通臭揍。过去这些现役军人领导在连队里都是一言九鼎的人,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我团某连一个曾经担任过班长的老高中北京知青,被几个曾经被他整过(兵团初期有些批评教育可能会过火一些)的知青围住,要打他。这位老哥说:“不用你们打,我自己打”,于是老哥自己打了自己几十个嘴巴……
有些人就是要把打架进行到底,甚至根本不需要理由。他们心中有一肚子的无名邪火,个个都像红了眼的牛犊子,像不用点就能炸的炮仗。就像那个北京69届知青,拉车的马招谁惹谁了,他无端就用铁锹砍出三道大血口子。心中郁闷,无处发泄,便向不会说话的牲口下手。
我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打架不是长久之计,尽快办理病退,逃离“丛林”险境才是头等大事,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最终下决心全力争取办理病退。团支部宣传委员有一项工作是定期出黑板报,当我在黑板上写下那些“扎根边疆”一类的豪言壮语时,心里私底下想的却是如何办理病退。确实口是心非,言行不一致,但也实属无奈。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终结内蒙兵团知青打架最有效的手段只有大规模放开办理病退。当知青们都去琢磨办理病退回城的大事,放在打架、“拔份儿”上的心思就少多了。最后走的剩不了几个人了,也就不会打架了,想“拔份儿”你也只能自己对着大漠荒原耍威风了。
不敢想象,要是没有病退返城,困在内蒙兵团这“丛林”险境里六年、七年、八年的知青们的罗圈架会打到什么时候才能终结。
一晃已经40多年过去了,想起这些蹉跎岁月里经历的陈年旧事,感触颇多。当年跟我打架的年龄最小的69届知青现在也都是70岁上下的人了,我与他们还有来往,当然也不会计较旧时恩怨。我并不认为当年跟我打架的人都是什么“坏人”,即使是别的连队、别的师、团那些参与打架、盗窃、抢劫的知青,有很多人原本也不是“坏人”。在兵团初建的头几年,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还曾经是激情燃烧、埋头苦干的人。偷盗、抢劫、打架斗殴只是表面现象,抛开个人的原因不说,更深层的动因是知青们精神上的崩溃和内心的苦闷、绝望,理想破灭,信仰迷失,看不到出路,最后才沦落成这个样子。
有个哲学家说:“人类处于神与禽兽之间,时而倾向一类,时而倾向另一类;有些人日益神圣,有些人变成野兽,大部分人保持中庸”。文革和十年动乱,就是最大限度地将人内心里最自私、最阴暗、最丑恶的那一部分放大和调动起来。而那些运动群众、折腾人民,将知青们置于“丛林”困境的人,那些将极左思想、将蔑视人性、蔑视法律、打打杀杀的狼奶灌输给年轻人的始作俑者才是最可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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