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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雕 下雨了，已过了国庆节，该是秋雨了，雨不大，雨丝细细、飘飘，带来一丝丝凉意，老辈人说“一层秋雨一层凉”，这回也随同一片片却意。不是吗，本是下雨天留客天，可今天又有一批主人要离去，离开故乡热土，到北国去，到黑龙江去，到齐齐哈尔农村插队去。丹东市，也同属东三省，在家家有下乡，村村有知青的支边支农大潮中，丹东知青也一样，也要支援北大荒建设，这没有什么可奇的，哈尔滨市的知青不也是北国人吗，照样在黑土地上绣地球。预定的出发日期到了，谁也没想到“天哭”了，在火车站，人山人海，“人哭”一片，车上流泪，车下咽呜，边上还停放着白色的救护车，以防不测，这批丹东知青就这样在雨丝中、泪水中，告别了鸭绿江边上的城市，就象当年唱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歌奔赴抗美援朝战场，而不同的是，他们是反方向，向着“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北大荒开进。 黑龙江是满清的发祥地，当顺治皇帝坐稳中原龙廷后，对中兴发祥之地是禁锢的，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北大荒”，当解放军成建制转变成军垦战士后，“雁窝岛”的故事开始搬上小学语文课本中，原始、野性、富足而旷野的北大荒，有着舀不完的鱼，抓不光的野味，当然，东北三大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和东北四大怪，诗情画意，浪漫极致。当年，那位老人一挥手，于是，神秘的黑土地，吸引和驻守了多少垦荒大军，知青在黑土地上分兵团、农场、林场、插队……丹东的这批知青落户在农村，插队的。 初到黑土地，他们真不相信了，天空竟飘起了雪花，这疙瘩的雪咋下得那么早，老乡说了，往年有比这更早的。初一看，这秋景中的雪，落地房顶上、树条间，象挂霜，落地就消融，但毕竟黑土地冬日已来临的通知下发了。齐齐哈尔有“天然牧场”之意，地处松嫩平原，可农村是僻地，离最近的火车站也有几十里路，这帮知青倒也不愁，反正离家已经那么远了，再远一点也不怕。下田干活吧，为了不在城市吃闲饭，到这是干活来的，初当农民，还好，没当“半拉子”，尽管对农活一点不懂，可善良的老乡们，给他们的，还是同工同酬。正是抓紧秋收的季节，一辆辆马车从大田里往场院里拉进庄稼，黑土地上一片收割、运输、脱粒、入库繁忙的景象，知青们咬咬牙坚持下来了，好在时日不多，劳动力全集中在场院中脱粒环节上了，农村中所有妇女不得参与了，不多的活，只能让需要养家糊口的男丁干，宽容的老乡，破例也让女知青参加干活，挣一点可怜的工分。 雪越下越大，赶在白茫茫厚厚复盖黑土地之前，农活，一切农活结束了，还没干全三个月的农活，就得象农民兄弟那样要“猫冬”了，节俭的老乡家已经开始实施“九三”饭，即一天吃二顿饭，知青点里除了侃大山、讲大道、打红星，再就是想家。生产队赶着马车把公粮送进粮库去了，等着结算，除此之外，全无其它产业，全体社员都指望着能多发几个钱。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一个个静静地聚在队房屋子里，好象听宣判，等着会计点名。回到知青点，会计算的在一张纸上一拨拉，完了，三十几元钱，这算什么钱，明年一年的“油、盐、酱、醋”全在这上面了，稚嫩的心里才真正明白，当家才知柴米贵。 北大荒的冬天是漫长的，整天赖在炕上也不是个事，有人提出来，尤其是这样，还不如回家过年，一人提议，附和的人多了，特别是女知青，女孩子更想家，问题是，手头上的钱不多，全部塞给铁道部，闹个来回的也不够，何况不可能再两手空空回家，何况在丹东也得花钱，咋办？好办，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洞自会直，扒车回家。于是，急吼吼的整理，向老乡家买点葵花籽、换点豆油，穿上临出发时，上头发的黄棉袄、黄棉裤、棉胶鞋，为了省两钱，舍不得坐长途公交车，一行人在风雪中艰苦跋涉，远远望去，好象一串“黄鼠狼”在急吼吼地赶路。几十里雪路，早上出门，擦黑摸进火车站，取了暖，回过神，得考虑怎么样混上车，刚好，一辆货车喘着粗气开进了车站，停下加水加煤。 货车，是一路绿灯的直达快车，管它到哪，反正它是朝南开，上去再说。悄悄地，一溜人在夜色掩护下，爬上了货车顶，赶紧趴下，千万不能让车站工作人员看见了。货车是闷罐车，里边装的啥不知道，车门是紧闭的，但车顶是敞开的，开放式的，这一溜7个人，全都躲过车站工作人员的眼睛，待列车开动，舒了一口气都坐起来，情不自禁地笑了，总算可以坐着火车回家了。 货车一般除了需要加水添煤，否则中途是不停车的。硕大的车顶，方便了免费搭乘者，也直面冽风、劲雪，一股脑儿地无情地向那群知青扑来。这是“大烟泡”？还是当地老乡讲的“白毛风”，在零下几十度的寒冷中，在货车飞驶增速下，气温比静态、常态下，不知还要低下多少度。没招了，知青们转过身来，背朝车头，身子紧紧缩成一团，真正的抱团取暖，太冷了，上来下不去了，只能乞求列车能停下来。 列车飞快地奔驰，剌破黑雾，剌破冷气，冲进无休无止的大雪之中，车顶上的知青，渐渐地失去了感知感觉，冷气已侵入了骨髓，寒风已凝结了血管，只见脸庞上二行热泪迸了出来，流了下来，挂在腮帮半路上，就这样凝固成二条冰泪柱，活人冰雕，火车还在前进、前进…… 插队的，第一次回家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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