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我家兄妹五人,我是老大,1952年出生。那时家贫,买不起球鞋,更别说是皮鞋了,我们脚上穿的均是母亲自己做的布鞋。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母亲在过农历年前要做好8双布鞋,因为过年了,总要给家里人都穿得新崭崭的,于是每人一双布鞋(我们兄妹五人加上祖母、父亲和母亲)就成了母亲在年前最要紧的事情之一。
那时,父亲在海宁县城工作,一个月难得回家两次,路仲老家全由祖母和母亲两人打理。母亲白天在生产队劳动,歇工后回家还要料理一些家务,待到天黑才稍有空闲。她安顿好弟妹们睡下之后,我已点了盏洋灯,靠在梳头桌上,开始做作业。母亲此时就坐在梳头桌的边上,纳起了鞋底。 只见她右手指上的顶针顶住缝衣针的屁股用力一顶,拖着长长切底线的缝衣针穿过旧布头叠成的鞋底,再用力一拔缝衣针,将切底线用力拉紧,一针又一针,长长的切底线渐渐变短了,鞋底的针脚一排排整齐地延伸开来,仿佛是训练有素的一支军队在进行队列表演,横看、竖看、斜看,均是整齐划一。一根切底线用完了,接上第二根,有时不小心缝衣针会被顶断,母亲的手会被针戳破,这时母亲就会用嘴吮吸一下手指,随后靠近煤油灯换上新的缝衣针。 有时纳几针,母亲会拿缝衣针在自己乌黑的头发上擦几下,这样可以让缝衣针在顶鞋底时更顺畅一些。当我做完作业去睡了,母亲还在起劲地纳鞋底。有时我一觉醒来,这煤油灯还亮着,睡眼朦胧中只见母亲还在一顶一拉重复着固定的动作。桌子上的煤油灯跳动着火花,那光亮照着母亲的鞋底和针线,我看着母亲聚精会神地飞针走线,像看皮影戏似地在墙上、蚊帐上捕捉着母亲那一连串的动作身影。 寒夜里,窗外的雪花柔柔地在屋面上撒着娇,把它的绒毛悄无声息地盖在黑黝黝的瓦上,仿佛要阻挡彻骨寒气从瓦片的隙缝里透进屋内。母亲的一个个呵欠变作了团团圈圈的热气,消失在褐黄色的椽子下面,天窗玻璃上的那层晶莹在煤油灯罩的直射下渗出微微湿润,夜深沉得只能听到母亲打哈欠以及切底线抽拉的混合声。我在这种充满慈爱与辛勤的混合声中又沉沉睡去,随后在梦里,我看到了一双双结实崭新的布鞋端端正正地放在我床铺前的地上,似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 我也记不清究竟穿坏了多少双母亲为我做的布鞋,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年只知道在院子里吵闹、在操场上疯跑,不知磨掉了母亲多少个黄昏和深夜。随着我们长大成人、远走高飞,母亲已渐渐变老,始终不离不弃守护着这个老家,然而她迟钝的目光、木讷的手脚已经再也纳不动鞋底了。人生的每一步都凝结有母亲的希望,风风雨雨中走来,那深深浅浅的历史印痕中,至今还有多少母亲的眼神刻烙在自己脑海、留存于自己心头?扪心自问,我感到一丝惭愧。 来源:浙江老年报浙里养俱乐部版 老年作者: 张毅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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