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觉民 于 2022-11-24 10:56 编辑
1970年7月我到北大荒插队，在春节前我所在的汤原县和振兴公社知青办联合发通知，明确规定:浙江知青在下乡的当年是不准回家探亲的，要求留在农村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遵照上级指示，我大队宁波知青基本上留下来就地过年。 当时“北大荒”农村，生活十分艰苦，平时我们吃的是苞米渣子，窝窝头、小米粥等粗粮，副食则是大白菜、罗卜、土豆、大葱蘸大酱等“老四样”，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次肉。住的则是泥草垒起的土房土炕。 过年过的就是大年三十，当时在松花江下游偏僻的异乡，我们既没有收音机，又没有电视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文化生活十分贫乏。过年无非是过饮食年，吃好，喝好也就心满意足了。 当时我们知青点还是集体伙食，大队为我们搞来了半只猪肉，分配了十几斤牛肉和一批大米、白面及粉条、豆腐等副食，准备过年让我们好好改善一下生活。 除夕那天，我们七手八脚忙开了，男知青动手宰鸡褪毛，割肉炸油锅，女知青则剁馅包饺子、擀油饼，一阵忙乎。年夜饭搞得比较丰盛，连附近鹤立河农场几位宁波、杭州知青哥们亦赶来与我们一起欢度春节。 北大荒冬天昼短夜长，下午3点多钟，天就黑了。外面尽管冰天雪地，室内却温暖如春。我们在热乎乎的大炕上，卷起铺盖，把几张炕桌拼放在一起，端上香喷喷的猪肉炖粉条、蘑菇炖小鸡、土豆烧牛肉、花生米、白菜木耳炒肉片、干豆腐波菜凉皮瘦肉凉拌、血肠酸菜豆腐汤、加上宁波家里寄来的带鱼干、黄鱼鲞、橡皮鱼干、虾皮、紫菜等凑乎了十多个莱，主食有大米饭、水饺、油饼等佳肴美味，满满地摆在桌上，热气腾腾，香气满屋飘逸，令人垂诞欲滴。 男女知青都盘腿围坐在炕桌旁，嬉笑打闹，等着年夜饭开宴。为我们做饭的老共产党员，抗联战士，大队治保主任翟富贵大爷，他淳朴善良，如同慈父般经常关爱我们，他老人家打开一瓶65度“北大荒”白酒，我们纷纷用茶缸、饭碗斟满酒，女同胞则倒入低度果汁酒。他老人家首先致词：“孩子们，你们十七、八岁就离开父母，响应国家号召，从大老远南方城市来到俺这疙瘩儿，真是不易啊！今天这顿年夜饭一定要吃好、喝好，开开心心。来，干杯！”他的话音刚落，就响起了互相碰杯的撞击声，大家纷纷热烈地回敬翟大爷，异口同声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新年快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场面火爆起来，“全福全啊！哥俩好啊！六六顺啊！八仙过海！”吆五喝六划拳行令声此起彼伏，响彻知青土屋，男同胞嘴里叼着“迎春牌”香烟，推杯換盏，咕咚咕咚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真是解谗解得痛快淋漓。女同胞则小心咪着果酒，尽量挑自己喜爱的菜往嘴里送。吃着、喝着，大家觉得缺少了什么，似乎觉得还有点不过瘾。平时爱好乐器的阿根、阿杰、阿明和我，分别用笛子、吉它、二胡、口琴等合奏起《喜洋洋》的乐曲，为大家助兴。在欢快喜庆的乐曲中，知青们激情伴隨着酒精燃烧起来，纷纷拿起碗、筷、碟、盆，手舞足蹈敲打起来，吼上一番。阿利早已按捺不住音乐的诱惑，用他那洪亮的男高音唱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我爱祖国的蓝天》等歌曲，在掌声中他又唱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红莓花儿开》等前苏联三首歌曲。“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阿德也不甘寂寞，他唱了一首《谁不说俺家乡好》，还不过瘾，在我们起哄下，他又一把拉起阿萍，声情并茂地对唱了一首《敖包相会》，获得了一片喝彩声。阿良也不甘示弱，借着酒劲，吼着嘶哑的嗓子，来了一段京剧“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 面对开怀畅饮的热闹场面，被知青称为“金嗓子”的阿芳姑娘，今天却心事重重，沉默寡言，怎么也乐不起来，在我们起劲鼓动下，她实在难以推辞，勉强用那低沉悦耳声音唱起了“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她唱着唱着，眼泪不禁顺着脸腮默默地往下淌，这支来自扬子江畔的《南京知青之歌》，不知什么魅子竟会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们也隨着她的歌声，一起唱了起来，越唱越思念起魂牵梦萦的故乡和白发苍苍父母双亲，不禁潸然泪下。在新春佳节里谁不祈盼与家人团聚过年，这是人之常情，在遥远的北大荒，我们支边知青只能以泪水来洗刷思乡之苦。 素有“守岁”习俗的北大荒父老乡亲们，吃罢年夜饭，他们为怕我们寂寞想家，纷纷来到知青宿舍看望我们，有的还送来刚炒熟的香瓜子，热乎乎的粘豆包等，淳朴善良的乡亲们令我们感动不巳！几名女知青被大队妇女主任连劝带拽着去她家玩了。我也被翟大爷请去，他家二间新居窗明几净，门外大红灯笼高高挂，门上贴着一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毛主席诗词的大红对联。他儿子、女儿、女婿、外孙，亲人团团圆圆，满屋喜气洋洋，热热闹闹，我沉浸在温馨的氛围中，与他们一起坐在热炕上，喝着茶，嗑着瓜子，谈笑风生，打起扑克，心里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仿佛又回到家里的感觉。 午夜时分，远处传来了“劈劈啪啪”的鞭炮声，昭示着新的一年来临了。为迎接新年第一餐，翟大爷一家又请我在后半夜吃起饺子，喝起酒，我实在盛情难却。在酒精的剌激下，我感到天转地旋，醉意朦胧中，仿佛进入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梦幻世界，我看到了“北大荒”五谷丰登的喜人景象，看到了自己回到故乡母亲的怀抱，看到了与家人团圆的幸福情景…… 《宁波晚报》发表于2010年2月11日 A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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