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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青轶事 (1977年冬季)
富阳虼蚤 风潇潇兮江水寒,知青被窝兮虼蚤狂。且以一行改编文字作为开篇,点明富阳虼蚤的厉害。
话说自插队落户以来已有半年多了(过了半年在农户家轮流吃饭的待遇就没了)。由于贫困,大队里迟迟不建造知青点,把吾等“知识青年”一直散放在农户家中,在用竹垫子分隔出的一小块空间里吃喝拉撒睡,烧菜做饭只能用煤油炉子;也由于贫穷,小队里一直不分给知青自留地,一日三餐不能靠吃酱菜、腐乳来维持。吃肉显然是太奢侈,也就不想了,去沟渠里捉些小鱼、泥鳅也还能补充些营养,但没有新鲜蔬菜吃是个不小的问题。无奈,只能厚着脸皮去农民家讨了,这讨菜不能认牢一家、两家,要不人家也会不乐意的,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得换着人家讨,有时也难免空手而归。像这些生活中的艰难和劳动的艰辛,一天挨一天的尚能熬下来。最恼人、折磨人的还是那虼蚤。
且说那富阳虼蚤着实让俺吃尽了苦头、饱尝痛苦,烙印深刻,至今想起仍心中耿耿。刚插队落户的时候正值盛夏,竹榻儿上一领草席,虽然也有虼蚤出没,但草席在每天睡前的擦试时先拿到屋外的地上顿几下,顿落掉草席上的虼蚤;每天收工回来汗淋淋的,都要洗澡、换洗衣服,虼蚤在身上也无处可藏,偶尔有,只能算是游兵散勇之类的,出来偷袭一下,在身体上留下几个包,虽然奇痒无比,但尚能忍。
天气转凉,到了秋冬季节,床上加了棉被裖,被裖能保䁔御寒,但同时也给虼蚤们提供了藏身之处,那虼蚤们拖家带口、沾亲带故的占据我的被窝,而后在我被窝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对我进行彻夜围剿,被窝中杀气一片。
黄昏时分,饱腹后钻在被窝里避寒看会儿书算是一天辛苦后的最大犒赏和享受。旷野里四处寒风乌咽,我坐在被窝里悠悠然的看书。谁料想,书未读几页、被窝尚未焐暖,那虼蚤们仿佛是有温度感应器式的,也可能是灵敏的嗅觉嗅到了我身上的鲜血味儿,它们迫不及待的从被窝里的藏身处杀将了出来,我明显的感觉得到有一支为数不少的虼蚤军团正聚集在我的被窝里举行着一场饕餮盛宴前的集结,它们蹦着、跳着,不住的啃咬着我那两条在被窝里的腿脚,它们疯狂而贪婪地吸食着我的鲜血。它们嗜血如狂、肆无忌惮,在我的被窝里横行霸道、一副不吸干血不罢休的阵势。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愤然而起,急速掀开被子,欲捉拿几只虼蚤严惩。然,吾目光所及之处皆无虼蚤踪影,它们全部逃之夭夭了,它们身上好像有光感器一样的反应敏捷。无奈之下只好重整被窝准备再以身犯险。此时,两条腿上被虼蚤们咬过的小红点开始明显的在变成一个个的包包,接着开始发痒,我用双手像刨丝瓜皮一样的在两条腿上一遍又一遍的抓挠,直抓得皮肤上红一道白一道的。大冷天,熬不住冻,被窝还得钻。不一会儿,感觉到虼蚤们又一拨接一拨的袭来。我再次跃然而起捉拿,然,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如此反复多次都以我的失败而告终。一直以为自己胆子不算小,但今天在虼蚤面前,我屈服了、认输了,只好穿上棉毛裤就寝。人,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身上到处都是被虼蚤毒液侵蚀后、色如熟透了的水蜜桃似的鲜红色斑块,一块连着一块,像是血色丘岭般的逶迤起伏。最惨的是腰身部位,红斑重重叠叠,像系着一条红色皮带式的。早上温度低,身上的斑块之痒尚可忍耐,可干活后体温增高、或是中午气温升高,那种刺骨之痒仿佛是从骨髄里钻出来似的,奇痒无比、真的难熬。实在忍不住了,就揪着一团衣裤使劲的搓擦痒处,痒暂时的止住了可皮肉也擦破了。如果皮肉擦破了不再痒了倒也还罢,可偏偏虼蚤的毒素较强,依然使皮肉奇痒,痒了抓、抓痛了止痒、痛过了痒又重来,如此反复不已,尤其是体力劳动时出了汗,那些创口被汗水中的盐分渍得彻骨之痛,好多斑块开始溃烂,伤口渗出的血水和衣裤结在了一起,在老痂新疤的不断折磨下我苦不堪言。冬季穿的衣裤多,没得洗澡,也不可能勤换衣裤,所以虼蚤也就在衣裤的缝隙里安了家,它们好像是在吃全天候供应的自助餐一样的方便。
富阳的虼蚤多如牛毛,也确实厉害,领教后着实令人心生畏惧。农闲时,晒着太阳翻起裤腰和裤脚、袖口捉拿虼蚤,那样子像极了猴子和猩猩的模样。如有逮到一律处以极刑。它们只有芝麻大的个儿,吸食足了鲜血后显得圆滚滚的,用指甲一掐,腹部暴裂后迸出一丝丝鲜红色的血迹,它们的排泄物凝结在内衣裤上也是斑斑血迹。记忆中的那种奇痒刻骨难忘,今天重写这些文字时仿佛字里行间仍有“痒”的感觉。如果当时有一挺机关枪,我会把所有的子弾全部射进虼蚤的心脏;如果当时有一颗原子弹,我会把它扔进虼蚤的老巢。
原作者:蔡力雄
烈风畅雨2019年2月14日
改稿于当年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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