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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姓甚名谁我不知道,在公社大院里,上至书记,下到伙夫都这样称呼他。阿根冒三十岁,已婚,无子女,长得瘦瘦长长,白白净净,不像个农民。我同他是在公社里认识的,因为要筹备公社年度“贫下中农代表会”,我又被“抓了壮丁”。
阿根在公社大院里是个“百有份”:文书说,阿根,这封信刚刚胜利大队的钟书记忘记拿了,蛮要紧的,你熬稍送到尧典桥去。阿根二话不说骑上自行车就去了。伙食团的大妈叫,阿根,煤饼用完了。阿根就骑上三轮车去颜家村买来,一竹筐一竹筐端进来,一层一层叠整齐。派出所的民警呛一声,阿根,相帮到三工地(杭氧生活区)去买点文具用品,即使公家自行车不在,阿根两脚迢迢也走过去了。设在公社大院里杭氧居民区的会计阿姨也能吩咐,阿根,礼拜天我们要到塘栖去买土布,女人家,力气小,背不动,你同道去帮个忙。阿根也有求必应,三五捆布料,实着有点分量的,他左提右扛,从不叫苦。夸张点说,公社书记主任出去开三天会,大院不会乱套,阿根三个钟头不在,就要半边乌焦。
我问过我们队里的“包打听”---治保主任老虎大哥,阿根这个人奈格套?老虎大哥说,阿根人好的,蛮罪过相的。老娘(老婆)蛮雪(差)格。
开贫代会那天,阿根一个老早就来了,竹梯子上爬上落低挂横幅,贴标语,会场里面背桌子,端椅子,冲开水,忙得汗流浃背,不亦乐乎。
贫代会开好已经晚快边了,我准备回自己小队。阿根拉着我说,到吾拉屋里坐坐,我答应了,反正我也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出公社大门往北,到三塘村转西,就是现在的杭州香积寺路,再朝北拐进两百米光景,阿根的草舍到了。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不为过。他从破旧的菜橱里拿出几碗熟菜,又给我倒了一碗黄酒。我说,阿根,嘠算啥意思?原来他想与从不回家的老婆离婚,求我给他写个离婚申请报告。三十不到的男人家红着眼睛,含着泪花讲了他不幸的婚姻。我写过的公文并不多,但写离婚报告还是第一次,何况学校里老师都没有教过,只能言听计从,硬吃螺丝了。根据他的叙述,我字斟句酌地帮他写了这个报告,并读给他听了两遍。他郑重其事地收好了,不断地说,谢谢,谢谢。
三个月后,我又在公社碰到阿根,他拉着我的手,如释重负地说,谢谢你,办成了。他又邀我喝酒,我没去。
我回家时,把这件事讲给父母亲听。母亲听后沉思了一下说,小倌头,自己老婆还没讨,替别人拆夫妻去了,下回不可弄了。我懂了。
阿根,不知你现在好吗?生活幸福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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