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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忘记我们的兄弟
肖俊锋 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2023-08-18 00:00 发表于上海
召集聚会传达消息
2012年3月24日上午, 在知青苑内举行活动,公祭40多年前上山下乡中去世的部分上海知青。望着主碑上烈士栏中柴肇良的名字,看着烈士的照片高挂在“心”形的花墙之中,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不久前寻找柴肇良烈士亲人的一段经历…… 今年春节后,海湾园邀请曾在各地下乡的部分上海知青座谈,那天,叶辛也来了。会上,海湾园领导提出要为在上世纪60年代后上山下乡中去世的部分上海知青集体立碑刻名,希望热心人提供名单。
回来后,我就在大名路一位吉林插兄开的饭店召集了一次聚会,将此消息向部分插友传达了。插兄郑辛逸提到曾在吉林省安图县万宝公社红旗大队下乡的上海知青柴肇良,说他是在当年执行任务时不幸牺牲的。辛逸说,在烟台大学工作的插兄黄家柱是柴肇良的同学,还是一起当兵的(森林警察)。当场,他就用手机与烟台的黄家 柱通了话。
隔天,我又打电话给黄家柱老师,询问柴肇良烈士的具体情况。得知黄家柱与柴肇良1969年3月一起从上海格致中学下乡到同一个知青集体户,又先后当上森林武装警察。1970年7月初,他俩与其他战友共同执行部队任务时,柴肇良不幸牺牲,时年22岁。他说,他保存有当年上海的一些刊物介绍柴肇良烈士的文章资料。我请他将这些资料传到我的电子信箱来。
次日,黄家柱就将数篇文章和照片传来了。可惜的是,当年刊登的照片都是烈士与战友的合影,而且画面比较模糊。因为是为去世的部分上海知青立碑刻名,需要有一张烈士生前的清晰照片。询问黄家柱知不知道烈士亲属现在何处,因年代已久,黄已与他们失去联系。
这就成为了一件难事。那天,我又去郑辛逸的办公室与他商量。还是辛逸的脑子灵活,他建议我去烈士生前的学校寻找。几十年了,还能找到些许的线索吗?
一本油印的登记册
但这是唯一的希望所在。那天下午,我冒着大雨来到格致中学。向学校门卫说明来意,门卫马上与校长办公室联系了。校办允许我到八楼档案室去找一位王敏琦老师。乘电梯到了八楼档案室,王老师接待了我。他打开电脑,但好久都没有找到需要的资料。王老师四十开外,他到格致中学自然是“当年”很以后的事了。他说,自他接收档案室工作以来,这样的材料没有见过。
我哪肯放弃,竭力请求王老师无论如何想想办法。我又打电话与烟台的黄家柱联系,请他再提供信息。家柱说:十多年前,格致中学开校友会时还请他介绍过柴肇良烈士的事迹,当时的校刊也登载过。我立即将这个宝贵的线索告诉王老师。可王老师说的话又让我泄了气,他说:该校的校刊都没有保存下来。
王老师终于做最后的努力,他摇开了沉重的档案库房大门,翻了好久,总算找到了“文革” 前的学生档案资料。眼见进入了已经尘封四十年的历史,我的心情激动无比,又更加紧张——成败在此一举了!我与王老师一本一本地翻找,总算找到一本当年油印的学生登记表册。翻啊翻,就在这本用硬封面装订的学生登记表册里,柴肇良在校时填写的一张学生登记表赫然在目!尽管这张油印的登记表已泛黄,却清楚地写着 他家当时的地址:黄河路281弄25号。可是,仍然没有本人的照片。
这近两个小时的努力总算有了收获,我对着王老师千恩万谢后,决定立即赶到黄河路去。
从格致中学所在的北海路到黄河路,没有便捷公交车可乘。我撑着伞,冒着春寒料峭时节夹杂着冰粒的雨,迈开双腿急急赶路。疾行半个多小时,我来到了黄河路 281弄。这是一群老式的石库门房子。我寻到25号,先在前门使劲拍敲,又转到后门使劲拍敲,却一直没有人来开门。几十年了,柴肇良的家人是不是还住在这里都是问题。我又找到居委会询问,一位工作人员想了想,告诉我“没这个人”,还说“这地方离居委会这么近,不会搞错的”。后来我才知道,柴肇良的家人 1974年就搬离了黄河路281弄。
我只好失望地走了。回到浦东金扬新村家里吃完晚饭,我像六神无主似的,心始终放不下来。拿着伞,我又出门了。乘上隧道6线到底,换18路,到北京路站下来, 我又走到了黄河路。忽然,一个念头阻止了我的脚步:快9点了,这么晚,又下着大雨,去找一个过世42年的年轻人……即使寻到了知情人,也太唐突了吧……回 到家中,这一夜我几乎没睡。当年插队的情景不断在脑海中闪现,柴肇良烈士,我的兄弟,我一定要尽快把你的亲人找到!
我们的兄弟不会忘
第 二天上午,仍然下着冷雨,我再次来到黄河路281弄,又在前后门连敲带喊,但里面仍无人应答。“乒乒乓乓”的敲门声惊动了斜对面的人家,一位五十多岁的妇 女出来问我找什么人。我说了柴肇良的名字,她说,她在此住了20多年了,不知这里有姓柴的人家。此话犹如一盆凉水浇向我。看来这唯一的线索断了。
我 失望地离开了,当我再次走过后门时,正巧见到一位年迈的老太太开门出来。以老太太的年龄,她应当是这里的“老土地”。我忙上前询问。老人用惊
疑的眼神打量 我,我如实一一道来,但她仍将信将疑,只让我站在门外,自己返回了屋里。过了一阵子,一位老伯又出来问我情况,我重复了一遍原委。这时,两位老人才告诉我,柴家早已搬离此处,已经有30多年了。以前留过电话,只不知是否有变。老伯将柴家的电话号码找出给了我,我如获至宝,正欲走,老伯说,他先按号码打去问一下。
我用冻僵的双手收起雨伞,脱下雨鞋,穿着袜子跟着进了屋里。天助我也,电话那头正是柴肇良弟弟的家。其弟媳告诉了我他们现在的住址。我说希望他们提供烈士的照片,并要马上就来拿。他们不断激动地说着:“有、有、有……”
外 面的雨越来越大,走到马路上,一时拦不着出租车。我打着伞在雨雪的伴随中一路快跑,不到半小时来到了烈士弟弟的家门口。他家早已大门敞开,等着我的到来。尽管与柴肇良的弟弟和弟媳素不相识,却似一见如故。他们噙着眼泪,回想起哥哥牺牲后的情景:那时,他们父母经常被一些单位请去作报告,宣传他哥哥的事迹。他们告诉我:其母亲已去世多年,父亲已近90岁高龄,且年老体弱,对陌生人的来访特别敏感。如果提到哥哥的名字,老父亲会触景生情,再次悲痛欲绝。
这时,柴肇良的姐姐正从彭浦新村的家中赶来,要将柴肇良烈士的照片及民政部颁发的烈士证书送来……
在等待的时候,我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一阵阵激动,一一电告惦记此事的插友郑辛逸和黄家柱,也让他们尽早知道这个令人安慰的消息。
看着柴肇良烈士的侄孙女那天真活泼的可爱模样,我在想:如果他还活着,也应该有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也该是爷爷或外公的级别了!他英年早逝,实在令人痛惜。
一会儿,柴肇良的姐姐赶到了,我拿着柴肇良烈士的照片及烈士证书告别。这时已经是中午12点多钟,柴家姐弟们一定要留我吃饭。看着他们那样悲伤、激动,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婉谢了他们的盛情,走到路口买了两个萝卜丝饼当午饭,然后坐车赶往海湾园市区办事处,递送我怀揣着的烈士遗照和证书。当我将这些珍贵的资料郑重地交给海湾园有关负责人时,他的表情是那么凝重。此 时此刻,我如释重负,无比欣慰。
柴肇良兄弟,你在那边还好吗?我们这些当年的兄弟姐妹,都念着你呢……(原载于新民晚报)
公众号编辑:周培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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