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紫皮甘蔗 于 2023-6-26 18:00 编辑
先说几句:我一九六六年高中毕业后,于一九六九年一月到杭州郊区农村下乡。三年半中近距离接触了许多有血有肉,活灵活现,淳朴可爱的农民兄弟姐妹。退休以后,就试着用白描的方法把他们写出来,近期整理了一下,挑选十几位农友打算逐步发到这个我喜欢的知青联谊群,期盼老朋友们的指教。这些农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是现实生活中的人物。个别语句作了些修正和润色。为了更有乡土气息,适当运用了一些方言,在上下文特定的语境中,不难理解,所以大部分没有另作注解。
为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树碑立传,是我的初衷,因为我也是个小人物。
农友之一 阿荣
阿荣是我师傅的大儿子,我下乡时他16岁,小学读了四年,不想读了,就在生产队里看牛。
这个牛倌同他爹一样,沉默寡言,不拘言笑,只知道闷头做生活。但只要是我和他两人单独相处,就会有说不完的话,有时还会翻出他用过的旧课本,让我讲讲上面的内容。
因为我的到来,三开间的草舍住不下了,他就住到生产队仓库里,空心砖上搁几块粗木板,铺上稻草垫,一床千补百纳的被子,一张千丝万缕的席子,一顶千疮百孔的帐子,就是他的窝。“床”头窗外就是牛棚,照看起来也方便。
每天早上他回来吃碗冬腌菜泡饭就把牛牵出去了。师傅也会关照他,早场生活做好把牛牵到小桥头,我就知道,东新桥头那块田要耕了。上塘河畔,绍兴路边,大塘四周,都留下了他和牛的足印。我听社员说过,一次阿荣没按时“到岗”,耽误了连荣师傅耕田,吃了师傅的“鞭散饭”(惩罚)。足以知道,干农活也要遵时守纪,不能影响下道工序。俗话说,“人误田一时,田误人一年”,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一次歇力时,我说,阿荣,让我骑趟牛。他连连说,阿哥,弄勿来的,阿爸看见要骂吾拉(我)的。
晚上,队部仓库里“晚汇报”以后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最喜欢听我讲《红岩》里的“双枪老太婆智闯关卡”。有时说拉弹唱,东拉西扯,活蹦乱跳,打情骂俏,以精力充沛的小年轻居多,偶尔也有几个开放点的大青娘(大姑娘)来凑热闹,这时,正经话,俏皮话,荤话也出来了,“只愁天亮不愁夜”,闹腾到深更半夜才散伙。(我们知青另造草舍后,转移到我家了)。阿荣是属于小倌头一档的,只能坐在一边听着,插不上话的。
第二年另立门户后,我经常要被公社,大队“拉壮丁”,小队里分的稻草,麻杆,萝卜,青菜等等都是阿荣帮我挑到我的门口放着,堆好。后来我干脆把钥匙交给阿荣,并告诉他,能吃的东西,我的那份你就拿回家去。我也有一小块自留地,阿荣和师傅照管得最多。
那时,村里好多社员都有自行车,阿荣很想学车,但实在开不了口,这也怪不了大家,那时一辆自行车相当于现在的一辆小汽车。我就以回家方便点的名义,把父亲的那辆旧飞鸽弄来了。我有空时,会在晒谷场上教他学骑自行车,师弟悟性很好,指点一下没几天就会了。我想,如果他能读上初中的话,也会是一个好学生。
阿荣18岁那年,因为土地征用,公社统配给我们小队一个进半山一家大厂的名额,大家推荐给阿荣。体检政审都一路绿灯。但师傅娘却哭天喊地,为啥?嫌到半山路太远!当时怪不来她的噢,总想儿子留在身边。师傅说,上班路太远,公交车又不方便,买辆自行车吧。阿荣小娘舅是杭州锅炉厂的工人,想法搞了张自行车票子,我同他到庆春路新华路口的车行里买了辆新凤凰。上班报到的第一天,我送阿荣进厂,签到注册,办妥手续,领取工作衣,工作鞋,再一直送到车间主任跟前。
回来后,师傅娘还在抹眼泪。我说,好好的当工人,你要笑才对呀!贫下中农的孩子就是实在,阿荣为人诚诚恳恳,工作踏踏实实,从不迟到早退,跟着他的师傅努力学习钻研技术。三个月后我抽空去看过他一次,复退军人出身的车间主任说,这孩子有前途。在我离开农村的那一年,他已经当上了小组长,后来加入了党组织,年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
星转斗移,十多年前,阿荣也退休了。我去看他时,长相身材,说话口气,简直同我师傅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但在我的记忆中,还是那个在田埂牛背上爬上爬下的放牛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