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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28 09: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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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兵团就是想打仗”
和老贺相比,北京石景山地区来的知青大多属于另一种性格。他们多数是首钢工人的孩子,直爽刚烈,性情如火,打架的硬手不少。在石景山地区的一个茶室里,我认识了两个这样的北京知青,一个叫赵发训,一个叫付蕴海。
在北京的兵团知青聚会活动中,赵发训是个引人瞩目的人物。他的体育底子极好,在兵团知青自编自演的大型歌舞《北大荒知青之歌》中,六十多岁的他是舞蹈队里拿绝活儿的角色,不但会翻跟头,还能落地劈叉。他在一场知青扑火的戏里的那段独舞震惊全场,每次都能引起一片掌声。但很多观众在惊叹之余并不知道,老赵是个癌症患者,胃部已全部摘除,他能在体内戴着“吻合器”情况下表演摔叉的动作,让我感叹他生命活力和兵团情结的力量。
兵团4师35团赵发训
4师35团工业1连的付蕴海曾经和赵发训在一个值班连队待过,他把那段时间视为当兵的岁月,因为他们有枪有弹,纯军事化管理,执行的是国防任务,差的就是一副领章帽徽。老付生性好战,去兵团之前的最高理想是参军打仗。
他说:“我是石景山区五里屯中学的67届老初二学生,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兵。1968年春节征兵时,我体检都过了,武装部让我在家等通知,我美滋滋地等了一阵,干等没消息。我跑学校一问,原来别人军装都已经发了,没我的事儿!那叫一个丧气啊。我去学校的军训团去问,人家答复我说,你政审不合格,你叔叔是右派。
兵团4师35团值勤1连付蕴海
“我就有两个叔叔,一个在抗美援朝时没了,一个是铁道兵,哪里来的右派呀?心里特窝火,我这样的人不当兵谁当兵!于是我决定给林彪写信,地址写哪儿我不知道,但林彪大概在哪儿上班全国人民都有数,我就在信封上写“中南海林副主席收”,每天寄一封信出去,都是同样的内容——我要求参军报国!就是从来也收不到回信。有一天学校通知我去武装部,我去了一看傻了:我给林彪的那一摞子信一封不少都在武装部放着呢。人家说:‘你把信拿回去吧。’
“1968年6月13日,我们学校里有一帮同学去了兵团,他们写信回来跟我说:兵团好,发军大衣,归沈阳军区管,晚上出门看见的一片灯光就是苏联。这一番话对我太有吸引力了。我从小喜欢舞枪弄棒,军事技术一学就会。当兵不成,兵团不也带着个‘兵’字吗?去兵团也搞政审,但不像当兵那么严格,这回我叔叔的问题没有给我挡道。出发是在7月8日,我们先在学校集合,然后被汽车拉着去北京站。路过天安门时,汽车一边走我们一边宣誓,誓词是事先给印好的。
“1969年初,35团的军人到位了。有一次我遇见了16军来的团长邓克文,他问我为什么来兵团,我说就是想打仗。他说这个没问题,咱们这里以后有仗打。我被分到在虎林的35团工业1连,修路、架桥、排水……什么都干,干了不到一个月,又被派到兴凯湖附近修水库。在那里我终于参加了战斗,但不是和‘老毛子’打,是和哈尔滨知青。
“那次是35团的北京知青和36团的哈尔滨知青打架。最开始是双方有人发生了点小冲突,然后就约了架,各自都去招兵买马。当时我正在小卖部里买东西,有个北京知青找我说:‘你们连北京来的谁管事?’我说,‘干什么吧?’他说,‘明天咱们要和哈尔滨的打一架。’我和连里的北京哥们儿商量了一下,打就打呗。
“这是一次跨团作战,我们很重视,在开打之前做好了分工:4人一组,两人主打,两人负责保护外围。这就像战场打仗一样,有攻击的,也有打援的。36团的哈尔滨知青不像我们这么讲战术,一窝蜂冲上来就是群殴,不讲战术的人和讲战术的人对抗,免不了就要吃亏,那次约架的结果是:35 团北京队小胜。
“打完之后,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咱们得一鼓作气把他们打怕了,省得以后再纠缠不休。收工的时候,我们先回一步,在操场上等着。等哈尔滨知青扛着铁锹回来时,我们扑上去又是一顿打。就我们这没完没了的劲头,真让哈尔滨的知青怵了。事后我们还特意进他们的帐篷转了转,明摆着是拔份儿,可他们谁都没有吱声。
“这件事后来被师里通报批评了,我以为以后打不起来了,但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哈尔滨知青记仇,他们打群架不是我们的个儿,就截我们走单的人。有一次我在虎林就被他们截住了,我看大势不好,撒丫子就跑,算是没吃大亏。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引发的混战
6师61团在组建初期曾爆发了一场京哈知青之间的大战,3连北京知青郝洪建在43年后记述了那场被称为“1.6事件”的斗殴。他说,至今想起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仍“寸心如割”:
“事件发生在1969年1月6日傍晚,一个姓王的北京知青在3连食堂排队打饭,忽听背后有人哼唱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首歌在当时是黄色歌曲,而且来自黑龙江对面的那个和大家势不两立的苏联,让小王听了很反感,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前来组建61团2连的原29团的哈尔滨知青。他厉声说:‘嘿,唱什么呢?’对方答:‘关你屁事,别找不自在!’小王大怒,骂道:‘你丫敢在这儿撒野,不想活啦?’双方都怒不可遏,随即拉扯起来。我们几个在食堂买饭的北京知青见状冲了上去,不由分说就把对方围在中心一通拳打脚踢,那个哈尔滨知青被打得鼻青脸肿,左冲右突逃出大食堂,我们若无其事地继续买饭。
“突然食堂外响起一片呐喊声,几十条汉子挥舞着斧子棍子杀将过来,我们手无寸铁仓促应战,胳膊和后背不时被棍棒击中。我见势不妙,率领大家冲出了食堂。对方见我们逃离了包围圈,就把食堂的长凳全给砍了,所有的玻璃窗也都被砸碎,然后挥舞着棍斧四处寻找、追打北京知青。我们找来了棍子和铁锹应战,双方在一片旷野上开始群殴,刹那间斧棍闪动,铁锹飞舞。对方人多势众,渐占上风,我们且战且退,撤到树林里息兵罢战。
“对方没了对手,就冲进了我们宿舍区,见东西就砸,暖瓶、脸盆无一幸免,个别知青的箱子也被他们用斧子劈开了,男、女生宿舍的玻璃全部被砸碎,门也被砍烂,呼啸的北风霎时裹着冰碴吹进宿舍,女知青们惊恐万状拥挤成一团。她们把一位北京男知青藏在宿舍里,给他包上了头巾,蒙上花被,使他免遭一劫。
“事态还在继续扩大。哈尔滨知青把我们电话求援和驱车转移的一切可能性都封死了。连里的电话线全部被剪断,其中还包括一条军用线。油罐中的存油也被全部放掉,任何机动车辆都不能驱动了,3 连变成一座孤城。
“我们在树林中商讨应急之策。我建议,避其锐气,撤离连队,到25团搬兵反攻。大家苦无良策,只好如此。这就是61团历史上‘十三勇士败走三连,百里长征搬请救兵’的一段故事。
“夜幕无边,白雪皑皑,我们‘十三勇士’在突发的拼斗之后出走,既没有戴棉帽,也没有棉大衣,身上只有破棉袄,系着草绳束腰,凛冽的寒风吹得我们耳朵和脸颊生疼。我们在冰天雪地中艰难跋涉 40 多里路,走到 25 团老 13 队时已是后半夜了。
“老13队有许多北京兄弟,当我们和盘托出来意后,他们当下拍案而起,大喊‘弟兄们,杀回去!报仇雪恨!’拖拉机马上启动了,北京知青们手持棍棒,摩拳擦掌地挤满了一车厢。就在回马枪即将挥出之际,团里派来的干部拦下了这支复仇队伍。一场跨连队的群殴事件就这样被化解了。
“事后我们了解到,3连出事后,连领导无法打电话上报情况,只好派人连夜骑马赶到团部送信。团领导闻讯后当机立断,派出了两路人马,一路直奔3连,连夜给安装玻璃,修理门窗,解决善后;另一路沿公路寻找兵败3连的北京‘十三勇士’,阻止了事件的升级。事后,3连搞了一个月的停产整顿,然后把我们这些打架的人分散到了各个连队。”
(本文节选自朱维毅,《生命中的兵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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