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雪 发表于 2022-1-29 10:11:27

每年清明节我都要去给她上坟(来自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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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2月28日 星期三 阴 延安



杨泽芳

今天是正月初十,我的生日。好几年没有在家过生日了,几乎每年的现在都在不同的地方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只不过去年的生日和今年的生日都在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寻找遗留在黄土地上的北京知青。

前几天听说延长油矿青化砭油田有一位性格古怪的北京知青,不爱说话,除了工作,几乎不和什么人来往,总是喜欢独来独往。按照朋友提供的地址,一早我便赶到离延安40公里的青化砭油田去找杨泽芳,去之后问了很多人,都说没听说过这个人,最终在井下作业队打听到了他。

油田的人几乎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他老杨。修井队的人说,老杨上班去了,跟车去20里外的姚店采油区修井去了。一个小时后,我在延河边的一个油井旁见到了杨泽芳,除了保留着浓郁的北京口音,看上去和其他修井工人没有任何区别。他得知我是特意前来找他的时候,他说外面太冷了,我们去房子里说吧。跟着他,我来到了石油工人值班的箱式活动房,杨泽芳用别人喝水的罐头瓶子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我,我们围着一个火炉子,说起了他的历史。

杨泽芳是个小矮个儿,看上去显得很老。我问他多大,哪个学校毕业的。他说:“1952年的,44了,老了。我生在北京,长在北京,上学也在北京。我是北京九十六中六八届初中毕业生。毕业都快30年了。”

我问他出生在一个什么家庭,北京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说:“军人家庭。家里没人了。我父亲曾经是空军部队的一名中将,母亲当年是总政歌舞团的作曲家。我小学是在八一学校上的,小时候享受的是一级保育,父母很宠爱我,我是父母唯一的独苗。我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生活上也没受过什么苦,要说家庭条件的话,可以说非常优越。”

我说那么好的家庭背景,为什么插队,为什么不早点回去。他说:“插队开始后,按照规定,我作为独生子应该是‘免下”的范围。但当时和我从小一起长大,而且又是同学的晓红因为她父亲被打成了黑五类,所以她必须下乡接受再教育。晓红的父亲也是一位高级军官,和我父亲是最好的老战友,他们一起当兵,一起打仗,包括我母亲和晓红的母亲也是解放前就在一个部队工作的战友,关系就像亲姊妹一样。

所以,晓红要去插队了,她的父母还不知让造反派关押在什么地方,我父亲对我说,“晓红的父母都在难中,晓红这次插队走得这么远,我和你妈商量想让你陪她一起去延安,好有个照应。其实我当时不想来,因为很多同学都不来,都想等着上大学或者是去当兵,我们当兵很方便,说走就走。但是父母已经商量过了,我只好按照父母的意愿陪同晓红来了延安。

好像是1969年1月初来的延安,具体是哪一天,我就不记得了。

到延安后,我俩才知道没分在一起,而且相隔将近300里路。当时把我分到延安县贯屯公社鲁家屯大队插队了,把她分到富县直罗公社的一个村子了。

时间不长,我就主动要求调到晓红插队的村里。从此晓红像亲姐姐一样关心我,我的衣服都是她洗,我也像亲弟弟一样帮助她,什么重活都不让她干。

“第二年初,晓红被抽到知青汇报团回北京给周总理和中央汇报演出,汇报完回到延安之后,她被留到延安歌舞团当了专职演员。她离开村里后,我感到很孤独,也很寂寞。虽然我们那时候还没有谈恋爱,但她走了之后,我总觉得很失落。为了能离晓红近一点,我就通过我父亲的秘书,1971年10月把我安排到了当时的延安民航站工作,那时民航站归空军管,我父亲的秘书说了就算。

“到民航站工作的第二年,我就被送往西北军事电业学院学习了两年。毕业后为了晓红,我又回到了延安民航站工作。那时民航站离歌舞团很近,我们几乎每天都能见面,我经常去她那里吃饭,她也总来民航站找我。

“1973年初,我们互相之间都表露了另外一种感情,从此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深,知道了什么是爱情。那年我21岁,晓红22岁,她长得很漂亮。

“1974年4月21日上午,晓红突然来找我,她很少在上班的时候来找我,一般都是下了班才来。那天她来很激动,给了我一张晚会票说,晚上7点延安大礼堂演晚会,有她的新节目演出,让我一定去看,说完她就走了。没想到晚上我正要出门,结果来了附近工厂的一名女知青让我给她指导一下拉小提琴,大家都是北京来的知青,也不好意思推辞,为了情面,晚上我就没有去看晓红的演出,一直在给那个女知青教琴。估计晓红给了我票,她知道我的位置,所以她发现我没去。等她演出结束后,就跑到我的宿舍找我,也看到了那位女知青在我宿舍,尽管我跟那个女知青并不是很熟悉,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但晓红还是有些怀疑我。当时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很不高兴。我本来想给她解释一下,当着那个女的我又没好意思,心想过两天再给她解释也不晚,反正自己没做亏心事。

“没想到连着两天她都没来找我。第三天一早,来了两名公安局的干警来找我,问我是不是叫杨泽芳,我说是。结果他们说找我调查晓红的死因,我这才知道晓红写下两封遗书和一封绝命书,喝了一瓶‘乐果’自杀了。

“当我得知晓红自杀的消息之后,自己也想自杀,当时真的是不想活了。很多人劝我,都说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千万不要想不开。也都觉得晓红太可惜,认为她太轻率。这事发生之后,我实在不想在延安待了,感觉在延安很痛苦,一个月后,又通过我父亲的秘书把我调到了天津民航站工作。虽然离延安远了,但每天还是想着延安,想着晓红,每当想起那件事情就不由得流泪。那段时间整夜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瘦了很多。

“没想到去天津工作还不到两个月,也就是6月18日下午,在我上班的地方突然出现了几名公安干警,有延安的公安,还有天津的公安配合,他们当时就拿出了逮捕证,给我戴上手铐让我跟他们走。第二天,就把我押回了延安。一个月之后,以伤害罪的名义给我判4年刑,送到了延安最大的劳改农场姚家坡。

“判我的刑我没有埋怨什么,一心想着就是为晓红赎罪,毕竟她是因为我死的。在监狱里,我没有和任何人争吵过,每天一句话都不想说,可以说那4年把我的性格彻底改变了,直到现在我也不想说话。其实过去我不是这样,就是那次对我的打击太大了。

“1978年6月17日,我的4年刑满,按说应该离开姚家坡,但监狱管委会把我又留在了劳改农场的新生砖瓦厂工作。当时我很不甘心,第二天就跑到铜川坐火车回北京想去找父母,没想到回到北京家中之后,只有从小带我长大的保姆田大妈在家。我问爸爸妈妈去哪儿了,田大妈哭了,她说你和晓红的事,还有你进监狱的事你爸爸妈妈都知道,他们都很难过,而且都去世了。还说我父母不让她走,让她等着我。听到田大妈的这些话,我当时就瘫软了。没几天我就告别了田大妈,回到了劳改农场的砖瓦厂,从此哪儿也不想去了。至今我父母住过的房子国家还没有收走,我准备退休后回去住。

“刑满的第二年,通过我当年插队的大队书记介绍,认识了一个农村姑娘余秀芳,后来我们结了婚。

1980年初砖瓦厂停产,我被调整到陕西劳改局的新川水泥厂,新川水泥厂也是劳改释放人员组成的,还不如砖瓦厂,呛得要死,很辛苦。

“1982年7月的一天,新川水泥厂的管教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宣布,说我无罪,并且说已经把我从前科犯改为正式职工了。得到这个消息后,我怎么也不想在监狱的水泥厂干了,毕竟那里都是些犯人。平反后,我离开水泥厂回到了当年插队的贯屯公社鲁家屯大队,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让村里人知道我没有犯罪,我不是坏人。好在村里人都理解我,也同情我。就这样,我又在村里当了将近5年农民,为一家人的吃喝,每天都要上山劳动。”

我问他什么时候参加的工作。他说:“1986年底,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到延长油矿管理局找到高鹏飞局长,我把我的不幸遭遇给他说了之后,他很爽快地答应给我帮忙。时间不长他就把我安排到了青化砭油田井下作业队当了工人,从此高局长把我从农民转成石油工人,在野外修井已经整整10年。包括我老婆也是高局长给安排到油田工作的。其实我特别感激高局长,要不然我肯定现在还是个农民。我常想去看看高局长,但听说他调到西安去了,我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他。”

杨泽芳最后说:“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我认为谁也不怨,只能怨那个年代。晓红离开人世二十多年了,我还是忘不了她,忘不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如果她还在的话,我们肯定早都回北京了。她走了22年了,每年清明节我都要去给她上坟。”说到这里,杨泽芳又一次流出了眼泪。

离开杨泽芳之后,我带着沉重的心情去了杨泽芳当年工作过的延安民航站,买到一张明天飞往北京的机票,然后找了几个朋友一起去喝酒,算是给自己过过32岁的生日。

注:杨泽芳的故事是否完全属实,我没有地方去考证,但他的故事一直以来,的确很让我感动。
黑明,现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工作。出版有20余部表现中国当代社会的图文专著。举办过多次摄影作品展览。曾获中国摄影艺术金像奖、中国十佳摄影师、中国当代摄影师大奖、文明中国杰出摄影家、中国摄影五十年突出贡献摄影工作者等奖项和荣誉称号。2009年日本照相机株式会社等机构在“日本肯高国际双年度摄影大赛”中设立——“黑明奖”。

文/图来源:黑明《记忆青春》

转载自公众号《老知青家园》

那时雪 发表于 2022-1-29 10:12:43

不堪的年代,流不尽之满目满心辛酸泪.........还搭上了将军老夫妻.......

大乌珠 发表于 2022-2-9 11:4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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